那张清晰的照片，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彻底打破了林悄悄试图维持的平静。
他不仅知道那个喂猫的角落，他甚至精准地掌握了那个能拍下“证据”的、属于她日常路径的视角。这种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让她感到无所遁形。他像一张无声的网，在她未曾察觉时，早已将她笼罩其中。
第二天早上，阴云密布，空气沉闷潮湿，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降雨。
林悄悄揣着那份加了原味牛奶的早餐，心情比天气更加沉重。走向实验楼后的小花园时，她甚至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仿佛那个隐藏的镜头依然存在。
陆寒舟依旧准时出现。他接过早餐，目光在她略显紧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照例检查。当他拿起那盒小小的原味牛奶时，动作似乎顿了顿，但也仅此而已。
“要下雨了，带伞了么。”他忽然开口，不是疑问，而是平淡的陈述，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双手。
林悄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老实回答：“……没有。”她早上出门时还没这么阴沉。
陆寒舟没再说话，只是将那盒牛奶单独拿出来，放进了自己校服外套那看起来空瘪瘪的口袋里，然后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异常。可林悄悄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他问伞做什么？
果然，下午最后一节课时，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教室窗户上，噼啪作响，外面很快便是一片水雾朦胧的世界。
放学铃响，同学们聚集在教学楼门口，望着门外的雨幕发愁，有伞的趾高气扬，没伞的哀嚎阵阵。
林悄悄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暴雨，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雨小一点，或者冒雨冲回宿舍了。
她正望着雨帘出神，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陆寒舟。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骨结实，样式简单，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冷硬的气息。周围原本喧闹的声音，在他靠近时，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无数道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隐晦地投向他们这边。
林悄悄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陆寒舟在她面前站定，无视了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目光落在她带着愕然表情的脸上。
“走吧。”他言简意赅，同时“咔哒”一声，撑开了那把黑伞。黑色的伞面像一朵突兀的乌云，在拥挤的楼道口撑开一片独立的空间。
走？走去哪里？林悄悄的大脑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他……是要送她？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可以等雨停，或者和别人拼伞，但在他那双平静却不容拒绝的黑眸注视下，所有推拒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嗡嗡响起。
陆寒舟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将伞微微向她这边倾斜，用动作代替了催促。
林悄悄骑虎难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陆寒舟？她不敢。接受？这无异于将自己推向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
最终，她还是在那把伞和无形的压力下，屈服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走进了他撑开的那片阴影里。
伞下的空间，比想象中更要逼仄。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哗哗声，仿佛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来。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洗衣液味道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手臂偶尔摆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陆寒舟走在她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伞却明显地、持续地向她这边倾斜着。林悄悄悄悄抬眼，能看到他右侧的肩膀和手臂，几乎完全暴露在飘洒的雨水中，深蓝色的校服外套颜色迅速加深，洇开一片湿痕。
而他似乎浑然未觉。
两人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的校园小径上。雨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溅湿了她的鞋尖，却丝毫没有落到她身上。
这种无声的庇护，让林悄悄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窘迫，有不自在，有对周围可能投来目光的恐惧，但还有一种……细微的、陌生的暖流，悄悄浸润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他下颌线依旧绷着，没什么表情，目光看着前方的雨幕，侧脸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那个……”她鼓起勇气，声音被雨声掩盖得几乎听不见，“照片……是你贴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蠢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寒舟侧头看了她一眼，雨水沾湿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丝少年气的不羁。
“嗯。”他承认得干脆。
“为什么……”林悄悄想问，为什么用那种方式？为什么不解释？但她问不出口。
“麻烦。”他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言简意赅地给了答案，语气里带着对谣言一贯的不耐烦。
林悄悄沉默了。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走了一段，快到女生宿舍楼区时，陆寒舟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悄悄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他从那个依旧有些湿漉漉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早上那盒原味牛奶，递到她面前。盒子完好无损，甚至还是干燥的。
“拿着。”他说。
林悄悄愣愣地接过那盒带着他体温的牛奶，指尖传来的微热让她心头一跳。
所以他早上特意问伞，特意把牛奶单独放起来，是为了……不被雨淋湿，然后在这个时候给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比之前的任何一件事都要巨大。
他完全可以不管这盒牛奶，或者直接让她带走。但他没有。他在暴雨中，用倾斜的伞护着她，也用自己湿透的肩臂，护住了这盒微不足道的、她甚至没开口要过的牛奶。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陆寒舟对于她的道谢没什么表示，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宿舍楼到了。
“进去吧。”
林悄悄握紧了手里那盒温热的牛奶，看了他一眼他湿透的右肩，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你……也快点回去换衣服。”
说完，她不敢再看他的反应，转身小跑着冲进了宿舍楼的大门。
直到跑进楼道，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视线，她才敢停下来，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手里那盒牛奶，烫得像一块烙铁。
她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那把黑色的伞依旧停在原地，伞下的人影模糊在雨幕中，似乎正望着这个方向。
几秒钟后，那把伞才缓缓移动，消失在瓢泼大雨之中。
林悄悄低头，看着掌心那盒牛奶，心里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论坛私信。
她点开，来自“L”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
【牛奶，记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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