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魔渊深处，魔气如墨，凝结成实质的锁链，缠绕着方圆万里的山峦。这里是六界公认的禁地，也是万魔敬仰的魔宫所在。
今日的魔宫格外不同。
九十九根盘龙玄铁柱撑起的大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殿中形态各异的魔物。有头生双角、背覆蝠翼的魔族将领，有身躯庞大、口吐獠牙的上古凶兽，还有化为人形、眉眼间却藏着凶戾的精怪……他们皆是一方魔域的霸主，此刻却齐齐躬身，头颅低得几乎触及地面，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高位上的那人。
王座由万骨堆砌而成，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夜渊斜倚在王座上，玄色长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魔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狭长的凤眸半眯着，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那双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冰冷与漠然。
“说吧，今日召集尔等，所为何事？”夜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魔物耳中。那声音没有刻意流露威压，却让殿内的魔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下方，一头身形如小山般的巨熊魔率先开口，声音粗哑如磨石：“魔主！西方妖界近日异动，那狐族新王竟联合了狼族、豹族，在边境囤积兵力，似有越界之意！属下请命，愿率军踏平妖界，让他们知晓我魔族的厉害！”
话音刚落，夜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了然。
【哼，狐族那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兵，抢了他们族里的那株千年灵参。反正功劳是魔主的，好处总能分我一份。】
巨熊魔心中的念头，清晰地传入夜渊耳中。他活了数千年，这读心术自他有记忆起便伴随左右，六界众生的心思，于他而言，就像摊开的书页，毫无秘密可言。
“妖界之事，暂且搁置。”夜渊淡淡开口，打断了巨熊魔的话，“本尊收到消息，天界的那帮老东西，最近在密谋一件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天界与魔族世代为敌，当年那场仙魔大战，双方死伤惨重，虽已停战千年，却始终暗流涌动。
一头人身蛇尾的女魔上前一步，声音妩媚却带着阴毒：“魔主，莫非天界那帮伪君子又想开战？属下愿潜入天界，探听虚实，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天界的玉清宫藏着不少上古秘籍，若是能借机混进去偷几本，我的修为定能再进一步。就算被发现，推到魔主头上便是，反正他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夜渊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女魔心中的算盘，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必。”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扫过殿内众魔，“本尊要你们做的，是加固各方魔域的防御，尤其是与人间界接壤的地带。”
“人间界？”众魔皆是一愣。人间界在六界中最为弱小，修士的力量与仙魔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为何要特意加固那里的防御？
【魔主这是何意？人间界除了些凡夫俗子，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不对，最近人间界似乎有些异常，听说不少地方出现了诡异的黑雾，难道与天界的密谋有关？】
【管他什么原因，魔主怎么说，咱们照做就是，只要别让我去打头阵就行。】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夜渊脑海中交织，杂乱却清晰。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被无数心声包围的感觉，甚至能从中快速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人间界近日灵气紊乱，恐有异变。”夜渊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日之内，本尊要看到所有防御阵启动。若有延误……”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双骤然睁开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殿内所有魔物心中皆是一凛，齐齐跪地：“属下遵命！”
【完了完了，三日之内启动防御阵，这根本来不及啊！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抢着开口，现在好了，要是办不成，怕是要被魔主扒了皮！】
【幸好我辖区的防御阵上个月刚检修过，应该能按时完成。就是不知道其他家伙会不会拖后腿，要是牵连到我，可就麻烦了。】
夜渊听着这些或惊慌、或庆幸的心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众魔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出大殿，生怕自己多待一秒，就会触怒这位喜怒无常的魔主。
很快，大殿内便只剩下夜渊一人。
他重新靠回王座，闭上双眼，殿外呼啸的魔风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魔物嘶吼，都清晰可闻。但更清晰的，是那些已经离开的魔物心中残留的、尚未散去的念头，以及更远处，来自六界各地的、形形色色的心声。
有仙人在诵经时暗自抱怨天道不公，有妖物在修炼时盘算着如何吞噬同伴，有凡人在田间祈祷时偷偷诅咒着地主……这些声音，从他记事起就从未停歇，像一群聒噪的虫子，在他耳边日夜鸣叫。
他曾试图封闭这能力，却发现只是徒劳。读心术早已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越是强大的存在，其心声在他耳中便越是清晰。
“呵……”夜渊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孤冷。
他是六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能看穿世间一切谎言，可这又如何？他永远无法知道，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真心，究竟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同于其他魔物的沉重，这脚步声轻盈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夜渊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来的是他的贴身侍女，灵溪。一个在他身边待了近百年的人族女子，资质平平，修为低微，却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以往，灵溪靠近时，他总能听到她心中的紧张与敬畏，有时还会夹杂着一些对他容貌的偷偷赞叹。
可今日，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夜渊却发现，自己的耳边，一片寂静。
就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灵溪的所有心思，都牢牢地隔绝在外。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夜渊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殿门口那个纤细的身影上。灵溪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手里端着一盏刚沏好的清茶，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魔主，您该饮茶了。”她的声音轻柔，与往常并无二致。
夜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她，试图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聆听她心中的声音。
然而，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耳边始终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以及灵溪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陪伴了他近百年、看似毫无秘密的侍女，此刻在他眼中，却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诱人探究。
灵溪似乎察觉到了他异样的目光，身体微微一僵，头埋得更低了：“魔主，是……是茶不合您的心意吗？”
依旧听不到任何心声。
夜渊缓缓抬起手，示意她将茶盏递过来。
灵溪依言上前，将茶盏轻轻放在他的掌心。就在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相触的刹那，夜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气息，从灵溪的指尖传来，那气息触碰到他的瞬间，他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心声，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但这一瞬，已足够让夜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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