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前的一周，校园里飘着桂花和彩纸的混合香气。教学楼的公告栏贴满了迎新晚会的海报，红底黄字的“倒计时3天”像枚倒计时炸弹，悬在每个高一学生的头顶。
高一（3）班的班会课变成了临时策划会，班长踩着讲台凳敲黑板：“节目！节目！就差我们班了！谁来救个场？”
左奇函趴在桌上，笔尖在草稿本上飞快游走。画纸上的杨博文正低头解数学题，侧脸线条被他用铅笔反复加深，连睫毛的阴影都透着股认真劲儿。前桌女生讨论晚会妆容的声音、后排男生喊着要表演集体武术的吵闹，都像隔着层玻璃，模糊成嗡嗡的背景音。他满脑子都是刚才课间的画面——杨博文拿着保温杯接水，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他手腕上，把那串细红的血管照得格外清晰。
“左奇函！”班长的声音像颗石子砸进水里，“你初中不是拿过吉他比赛奖吗？就你了！”
铅笔“啪嗒”掉在地上。左奇函猛地抬头，正好撞进杨博文转过来的目光里。对方眼里带着点惊讶，还有些藏不住的好奇，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他心慌。
“我……”左奇函的舌头突然打了结。他确实学过三年吉他，可初三那年为了备考，琴早就被妈妈收进了储物间，琴弦大概都锈了。
“我觉得可以。”杨博文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针挑破了喧闹。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落在左奇函脸上，“你要是弹的话，应该会很好听。”
左奇函看着他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脑子“嗡”的一声。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脱口而出的“行啊”。等反应过来时，班长已经在节目单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周围响起一片起哄的掌声。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余光瞥见杨博文转回去的背影，耳根悄悄泛着红。完了，这下要露馅了。可不知怎么的，想到杨博文刚才期待的眼神，那点懊恼里竟掺了些甜甜的碎屑。
当晚回家，左奇函翻箱倒柜找出吉他时，指腹抚过布满灰尘的琴身，竟生出点近乡情怯的紧张。调弦时，生锈的琴弦“嘣”地断了一根，弹起《小星星》都磕磕绊绊，像个刚学琴的小孩。
“丢死人了。”他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却还是找出备用琴弦换上。指尖被钢丝勒出红痕时，他忽然想起杨博文今天穿的白衬衫，袖口卷起来露出的小臂，皮肤白得像瓷器。
接下来的四天，左奇函像着了魔。白天在学校，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杨博文喜欢什么歌，听到“赵雷的《南方》”时，偷偷把歌词记在课本角落；晚上关在房间里，他抱着吉他练到指尖起泡，创可贴换了一片又一片，连做梦都在弹分解和弦。
有次晚自习，杨博文发现他总往指缝里吹气，凑过来一看，发现他指尖缠着厚厚的纱布。“练吉他弄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担忧，伸手想碰又缩了回去，像怕碰碎什么易碎品。
左奇函慌忙把手往后藏：“小意思，以前练琴也这样。”话刚说完就后悔——他哪敢说这是三年来第一次碰琴。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从笔袋里拿出支薄荷味的护手霜，轻轻放在他桌上。“这个涂了能缓解点。”他的指尖碰到桌面时，和左奇函的手离得极近，呼吸混着淡淡的薄荷香飘过来，勾得左奇函心跳又乱了节拍。
晚会当天，后台像个被捅翻的马蜂窝。穿戏服的女生在抢镜子，弹钢琴的男生在反复调音，左奇函抱着吉他缩在角落，手心的汗把琴颈都濡湿了。他第无数次往礼堂门口望，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紧张成这样？”张昊叼着棒棒糖凑过来，“你以前上台跟回家似的，今天怎么怂了？”
左奇函踹了他一脚：“闭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杨博文会不会不来？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肯定弹不好？
报幕声突然响起，像道惊雷劈在头顶。左奇函深吸一口气，抱着吉他走上舞台。聚光灯骤然打下来，刺得他眼睛发酸，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变成模糊的色块。他调了调弦，指尖刚要落下，忽然在第一排的角落里看到了那抹白衬衫。
杨博文就站在那里，背靠着墙，手里攥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像在等一场盛大的烟火。
左奇函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稳稳落回实处。他忽然不紧张了，指尖落在琴弦上时，连呼吸都变得平稳。前奏响起的瞬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牢牢锁住那双眼。
“我住在北方 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 让我想起了南方……”
他的声音不算惊艳，甚至有点少年人的青涩，可每个字都带着认真。唱到“想起从前呆在南方”时，他看到杨博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被歌词戳中了心事。南城不就是南方吗？他是不是也在想以前的雨天？
副歌部分的和弦弹错了一个音，左奇函心里咯噔一下，却看到杨博文对着他轻轻笑了笑，还比了个口型：“加油。”
那瞬间，所有的失误都变得不重要了。左奇函跟着旋律轻轻晃头，眼神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他想起杨博文说梅雨季晒不干的衣服，想起他教自己解物理题时的耐心，想起他低头时额前的碎发——原来这首歌，早就不是唱给台下的观众，而是唱给角落里那个认真倾听的人。
“不知觉心已经轻轻飞起……”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左奇函的目光还停留在杨博文身上，直到掌声像潮水般涌来，才红着脸鞠躬下台。
后台的走廊里，杨博文正靠在墙上等他，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微微变形。“唱得很好听。”他迎上来，把水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左奇函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缩，“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左奇函接过水，冰凉的瓶身贴着发烫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你怎么在第一排？”他假装看走廊的海报，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来晚了，后面全坐满了。”杨博文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怕找不到你，就一直在后台门口等着。”
“等我干嘛？”左奇函的心跳像打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想跟你说声谢谢。”杨博文抬起头，路灯透过窗户落在他眼里，碎成一片星光，“谢谢你唱这首歌。”
左奇函忽然明白，他听懂了。听懂了歌词里藏着的关心，听懂了旋律里裹着的在意。他张了张嘴，想说“其实是唱给你听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快回班吧，班长说要清点人数”。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偶尔肩膀碰到一起，左奇函都觉得像有电流窜过，却舍不得躲开。他能闻到杨博文身上的薄荷护手霜味，混着桂花的甜香，像秋夜最温柔的风。
快到教室时，杨博文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说完就快步走进了教室，耳根红得像火烧。
左奇函摊开手心，发现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柠檬味的，糖纸上映着小小的星星。他捏着那颗糖，指尖都在发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甜得让他想笑。
晚自习时，左奇函偷偷剥开糖纸，柠檬的酸混着甜在舌尖炸开。他侧头看杨博文，对方正低头做题，嘴角却悄悄弯着，像藏了个秘密。左奇函忽然觉得，这颗糖大概是这个秋天最甜的东西。
他拿出草稿本，借着台灯的光画了个小小的舞台，台上的人抱着吉他，台下的角落里站着个举着矿泉水的少年。画完后，他在旁边写了行小字：原来有些歌，从一开始就只为一个人而唱。
窗外的桂花还在落，像下了场甜甜的雨。左奇函看着身边认真做题的杨博文，忽然期待起这个国庆假期——或许，他可以约他去公园走走，看看秋天的树，就像歌里唱的那样，让心轻轻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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