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姐姐

黑风寨溃败的第七日，石村终于从紧绷的弓弦状态稍稍松弛下来。笼罩在村子上空的，除了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味，更多了一种奇异的……肉香。

是的，肉香。那头被石虎一拳砸碎了脑壳、贡献了第一次岩拳武魂实战数据的铁鬃野猪，此刻正被架在村中最大的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的表皮裂开细密的纹路，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勾得肚子里馋虫咕咕直叫。几个半大孩子围着火堆，眼睛瞪得溜圆，口水都快滴到脚面了。

宁荣荣坐在稍远些的树墩上，手里捧着一碗阿婆特意熬的、加了新采野菜的稀粥，看着这烟火缭绕、生机勃勃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这种朴素的、充满生命力的热闹，与她记忆中七宝琉璃宗那种精致却疏离的繁华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种踏实暖意。

“圣女姐姐！”一个扎着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捧着一个小木碗，怯生生地跑到她面前，碗里是几块烤得最好的、金灿灿的野猪肉，“阿婆说，这个……这个最香，给圣女姐姐吃！”

是玲丫，那个曾被九星海棠从枯叶病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孩子。如今她小脸圆润了些，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孺慕与欢喜。

宁荣荣微微一怔，看着那碗明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肉，心头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接过碗，放在一旁，伸手轻轻揉了揉玲丫柔软的头发，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谢谢玲丫，姐姐待会儿吃。”

玲丫用力点头，像只快乐的小雀儿，蹦跳着跑回孩子堆里，立刻被围住，七嘴八舌地追问圣女姐姐有没有夸她。

不远处的空地上，新成立的“磐石卫”正在操练。石虎声若洪钟，指挥着二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演练着宁荣荣简化改良后的“三才阵”。三人一组，攻守兼备，步伐虽还有些生涩，但那股子凝练沉稳的气势，已初露峥嵘。

“石猛！你小子步子迈那么大，是想把队友绊倒吗？收着点！你现在是磐石，不是野猪冲锋！”

“李狗蛋！盾牌举稳！你那是在挡刀还是给人当靶子？想象你怀里抱着的是你刚出生的崽！”

石虎的吼声粗粝直接，带着岩拳武魂特有的厚重感，训得一群汉子龇牙咧嘴，却没人敢吭声，只是更加卖力地调整动作。

宁荣荣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这石虎，带起兵来，倒是有几分骨斗罗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架势了，虽然表达方式……糙了点。

“圣女，”石根村长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走过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您看这帮小子，是不是有点样子了？多亏了您传授的战阵和那‘淬体液’，一个个力气见长，精神头也足！”

宁荣荣颔首：“根基尚浅，还需苦练。尤其是对自身力量的精细掌控，差得还远。”她目光扫过场中，落在一个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把木矛捏断的年轻队员身上，“告诉他们，力量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用来在最关键时刻，精准地砸碎敌人脑袋的。”

石根村长连连称是，看向宁荣荣的目光愈发敬畏。这位年纪轻轻的圣女，不仅拥有鬼神莫测的能力，眼光和手段更是老辣得惊人。

正说着，阿婆领着几个妇人抬着几个大木桶过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肉汤和烤好的杂粮饼子。

“开饭了！开饭了！都歇歇！”阿婆中气十足地吆喝着。

操练的队员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如同饿狼扑食般围了过去，却又在石虎一个眼神下，迅速排好队，秩序井然。这是宁荣荣定下的规矩，一切行动，皆有法度。

宁荣荣也端起那碗玲丫送来的烤肉，慢条斯理地吃着。肉质粗糙，远不如七宝琉璃宗的珍馐美味，却别有一番扎实的满足感。

饭后，宁荣荣将石虎叫到一旁，递给他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上次剿灭流寇时，从一个头目身上搜刮到的战利品，被她清洗干净后用来装丹药。

“这里面是三颗‘融影丹’，”宁荣荣解释道，“危急关头服用，可让你们的力量暂时附带一丝暗影寒气，或能克制火焰。慎用，药效只有一刻钟。”

石虎接过玉瓶，入手冰凉，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心中更是震撼。圣女不仅战力超群，竟还能炼制如此神奇的丹药！他珍而重之地将玉瓶贴身收好，沉声道：“石虎明白！必不负圣女所托！”

处理完这些，宁荣荣信步走向村后那片被她划为“灵植试验区”的田地。几日不见，那几株被她用九星海棠之力重点关照过的黑麦和苦薯，长势愈发惊人。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颗粒饱满得近乎透明，苦薯的块茎拱出地面，个头堪比婴儿头颅，表皮流动着健康的紫红色光泽。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片肥厚的苦薯叶，感受着其中远超普通作物数倍的生机与微弱的灵气波动，心中颇为满意。九星海棠对植物的催化效果，果然非同凡响。若是能大规模推广……

“圣女姐姐！你看！”玲丫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朵刚摘的、颜色格外鲜艳的野花，献宝似的递到宁荣荣面前，“这花花好看！给姐姐戴！”

宁荣荣看着那朵沾着泥土、却生机勃勃的小花，再看看玲丫那纯真无邪的笑脸，心中那点因为算计、因为危机而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下来。她接过花，没有戴在发间，而是轻轻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对玲丫展颜一笑：“很好看，谢谢玲丫。”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回大地，连周围那过分旺盛的作物都似乎随之摇曳生姿。玲丫看得呆了，小脸更红，扭身跑开，边跑边喊：“圣女姐姐对我笑了！仙女姐姐对我笑了！”

宁荣荣失笑摇头，站起身，目光投向更远处。村子的防御工事在加紧修复和加固，新的瞭望塔已经立起三座。妇人们一边做着活计，一边低声交谈，脸上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当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村外那片广袤而神秘的黑森林时，心头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又悄然绷紧。炎罗败退时那怨毒的眼神，黑森林深处那诡异的暗影生物，还有这个世界未知的规则与潜在的更多威胁……都像是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礁。

“路还长着呢……”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那朵小小的野花。

不过，看着眼前这炊烟袅袅、充满活力的村落，感受着村民们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宁荣荣觉得，肩上的担子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转身，朝着那间属于自己的、依旧简陋的小屋走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这片她亲手从绝望中挽救回来的土地，紧紧融合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必要的修炼和村务，她或许该好好研究一下，怎么用九宝琉璃塔……给这些过于旺盛的作物，分分类，规划规划种植区域了？不然，眼看着苦薯快要把旁边的黑麦挤得没地方生长了。

嗯，这倒是个甜蜜的烦恼。宁荣荣想着，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许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