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的清晨,是在一片过于旺盛的绿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拥挤感”中醒来的。
宁荣荣推开屋门,险些被门口一株足有半人高、叶片肥厚油亮得能照出人影的“杂草”绊个趔趄。她定了定神,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片堪称狂野的“灵植试验区”。
原本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田垄,此刻已被疯狂生长的作物彻底淹没。黑麦的穗子沉甸甸地挤作一团,金黄的麦粒几乎要爆裂开来,将纤细的麦秆压成了夸张的弧形。旁边的苦薯更是离谱,紫红色的块茎不甘寂寞地拱出地面,个个都有脸盆大小,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抗议着空间的狭小。几株尝试种植的野菜,更是舒展得如同小树苗,叶片肥硕,几乎要将旁边的小径都给占领了。
九星海棠的生命力加持,效果……好得有点过头了。
“圣……圣女!”一个负责照料这片试验田的年轻村民,哭丧着脸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颗比他脑袋还大两圈的苦薯,语气带着丰收的甜蜜和实实在在的烦恼,“这、这苦薯夜里又长了一圈,把旁边畦的黑麦都挤歪了!再这么下去,这块地……怕是要被它们自己给撑炸了!”
宁荣荣扶额。她预想过效果会不错,但没想过会这么“不错”。这哪里是种地,分明是看着一群精力过剩的壮汉在狭小的房间里角力。
“先组织人手,采收一批。”她叹了口气,下达了第一个指令,“尤其是那些已经熟透、快要撑破皮的。”
命令一下,石村立刻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抢收大战”。
妇孺老幼齐上阵,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如同挖掘宝藏般,小心翼翼地从那过于密集的植株丛中,将硕大无比的果实拯救出来。孩子们在成堆的金黄麦穗和紫红苦薯间奔跑嬉戏,把这里当成了前所未有的乐园。有调皮的孩子试图抱起一颗最大的苦薯,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了苦薯堆里,只剩下两条小腿在外面扑腾,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阿婆指挥着妇人将采收下来的粮食分类堆放,看着那眨眼间就堆成小山的收获,笑得合不拢嘴,却又发起愁来:“圣女啊,这粮食好是好,就是……太多了,地窖都快塞不下了!这苦薯个头太大,也不好存放啊!”
宁荣荣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硕大苦薯,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记得在七宝琉璃宗的藏书阁里,似乎见过一种关于“风干淀粉”的粗浅记载,是一种保存粮食和制作干粮的方法。
“阿婆,挑些品相好的苦薯,洗净、去皮、捣碎成泥,再用细纱布过滤出浆水,静置沉淀。”她回忆着步骤,尽量用村民能理解的语言描述,“沉淀下来的白色湿粉,摊薄了在阳光下晒干,应该能得到一种耐存放的……粉状食物。”
阿婆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对宁荣荣有着盲目的信任,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圣女放心,老婆子这就带人试试!”
于是,石村的空地上,又多了几排用木板搭成的晾晒架,上面摊着一层薄薄的、雪白的湿粉。村民们好奇地围观,议论纷纷,不知道圣女这又是要变出什么神奇的东西。
与此同时,宁荣荣将目光投向了村外那片依旧贫瘠的荒地。试验田的成功,证明了九星海棠大规模改良土壤的可行性。但光靠她一个人,效率太低,魂力也支撑不住。
她找来石虎和几位小队队长。
“护卫队的日常巡逻路线,从明日开始,增加一项任务。”宁荣荣指着村外的大片荒地,“每人随身携带一包我特制的‘草籽’,巡逻途中,按我标记的区域,均匀撒下。”
她所谓的“特制草籽”,其实是几种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种子,被她用极其微量的九星海棠气息浸润过,拥有更强的生根发芽能力。虽然效果远不如她亲自施展,但胜在可以广撒网,利用护卫队日常活动的足迹,潜移默化地改善外围土地的生机。
石虎等人虽然不明觉厉,但依旧凛然遵命。于是,石村的护卫队员们,在肩负保卫村庄重任的同时,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撒草籽”的副业。一群彪悍的汉子,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可能存在的危险,一边动作略显笨拙地从腰间皮囊里抓出草籽,像播种的老农般认真挥洒,那画面,怎么看都有些……诙谐。
几天后,更大的惊喜(或者说惊吓)来了。
被阿婆带着妇人鼓捣出来的“苦薯粉”晒干后,得到了雪白细腻的粉末。宁荣荣亲自示范,取了些粉末,加入适量的水,揉成团,再扯成小块,放入滚水中煮熟。
当一碗碗滑嫩透亮、口感 Q 弹、带着淡淡清甜味的“珍珠薯圆”端到村民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真的是那些吃起来干噎剌嗓子、只是能填饱肚皮的苦薯变出来的?这爽滑弹牙的口感,这清甜的味道,简直是神仙食物!
“好吃!太好吃了!”玲丫捧着小碗,吃得头都不抬,小脸上沾满了白色的粉末,像只偷吃的小花猫。
就连一向沉稳的石虎,在狼吞虎咽地干掉三大碗后,也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黝黑的脸上泛起满足的红光,瓮声瓮气地赞道:“圣女,这玩意儿,比肉还带劲!”
宁荣荣看着众人惊喜的模样,心中也颇有成就感。她尝了尝,这“珍珠薯圆”虽然远不如前世那些精致的甜品,但在这个食物匮乏的世界,无疑是颠覆性的美味。而且,这种深加工的方法,不仅能延长苦薯的保存时间,更大大提升了它的价值和口感。
“这种粉,可以叫做‘淀粉’。”宁荣荣对围拢过来的阿婆和妇人们讲解道,“不仅可以做薯圆,还可以用来勾芡,让汤汁更浓郁,或者混合其他粮食,做出不同口感的食物。”
妇人们听得眼睛发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一时间,石村仿佛进入了一个奇特的“产业升级”阶段。护卫队一边巡逻一边撒种,化身“绿化先锋”;妇人们则热火朝天地研究着淀粉的各种花样吃法,空气中时常飘荡着试验新菜品(偶尔也有焦糊味)的香气;孩子们在粮食堆和晾晒架之间穿梭玩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红润与活力。
宁荣荣行走在村中,看着这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景象,听着那些关于“圣女又点石成金了”、“苦薯都能变成宝贝”的议论,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或许,带领一个村庄发家致富,并不总是需要打打杀杀。这种看着生命在自己手中焕发新生,看着希望一点点变成现实的过程,也别有一番滋味。
当然,她很清楚,眼前的安宁只是暂时的。黑风寨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依旧高悬。提升实力,发展武力,一刻也不能放松。
她抬头,望了望村外那片被撒下草籽、隐约似乎多了一丝绿意的荒地,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因为新发现而欢欣鼓舞的村民。
“慢慢来,总会好的。”她轻声自语,顺手从衣襟上取下那朵玲丫送的、已经有些干枯的小花,指尖微动,一丝微不可查的九彩光晕流转,那干枯的花朵竟仿佛重新焕发出一瞬的生机。
嗯,或许,下次可以试试,用九宝琉璃塔的辅助之光,来给这些新菜品……提提鲜?宁荣荣脑中冒出一个有些无厘头的念头,随即自己都忍不住莞尔。
阳光正好,炊烟正暖。石村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这故事里,除了战斗与守护,似乎也开始飘起了一丝丝……淀粉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