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冤家路窄（2）
夜幕彻底吞没了狗熊岭，稀疏的星光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林间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静谧。
与这片宁静格格不入的，是光头强那颗哇凉哇凉、又被一股无名火烤得滋滋作响的心。
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老赵头位于镇子边缘、带着个小院子的家。
院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笑声，听起来其乐融融。
这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光头强的心上。他站在院门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努力想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但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敲响了院门。
“来啦！”屋里传来老赵头洪亮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老赵头那张饱经风霜却笑容满面的脸出现在门口。
“强子！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快进来快进来！”老赵头热情地一把将还在门口做心理建设的光头强拉了进来。
屋里的灯光有些晃眼。
温暖的炕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而桌边坐着的两个人，让光头强瞬间血液凝固，瞳孔地震！
正是那对让他倒霉了一下午、恨得牙痒痒的“冤家”——高马尾的赵琳和双马尾的赵阮！
此刻，她们也看到了被老赵头拉进来的光头强。赵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蹙起了秀眉，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解。
赵阮更是夸张，刚塞进嘴里的一口菜都忘了嚼，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光头强，含糊地惊呼：“啊！是那个凶巴巴的……”
老赵头没察觉这诡异的气氛，笑呵呵地拍着光头强的肩膀，对姐妹俩说：“琳琳，阮阮，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狗熊岭最好的导游，强子，你们叫强哥就行！强子，这就是我两个侄女，赵琳，赵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光头强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他看着赵琳和赵阮，赵琳和赵阮也看着他。三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几乎要迸出火星来。
“原……来……是……你……们……啊……”光头强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赵琳率先回过神来，她到底年长一些，心思也更细腻。她看到伯伯热情的笑容，又看看光头强那副快要爆炸又强行忍耐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这个她们下午碰到的、脾气暴躁又莫名其妙的“光头大叔”，就是伯伯拜托来接她们的“强哥”！
这误会可真是……太大了！
她连忙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还在发呆的赵阮一脚，然后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对着光头强说：“呃……强……强哥，你好。下午……下午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是你……”
赵阮被姐姐一踢，也反应过来，虽然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大叔很讨厌，但看在伯伯的面子上，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强哥好。”
老赵头这才觉出点味儿来，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咋？你们……已经见过了？”
光头强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见过？何止是见过！简直是八字犯冲，冤家路窄！他刚想开口控诉下午的“悲惨遭遇”，却看到赵琳正用一种带着些许歉意和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光头强瞬间明白了。这俩丫头下午肯定没跟老赵头说她们跟自己起冲突的事，现在也不想让老赵头担心。他要是现在说出来，岂不是让老赵头难做？而且，显得他一个大男人多小气似的。
想到这里，光头强只能把冲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那股憋屈劲儿，让他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抽筋。他强行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呵……呵呵……是，是啊，老赵头，下午……在镇上，碰巧……见过一面。”
老赵头恍然大悟，笑道：“那敢情好！省得我多介绍了！看来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嘛！来来来，强子，别站着了，快坐！菜都快凉了！”
光头强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老赵头按在炕桌的空位上坐下，正好坐在赵琳和赵阮的对面。这顿饭，注定是光头强有生以来吃得最艰难的一顿。
明争暗斗，从第一筷子菜开始。
老赵头炒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野山菌，是狗熊岭的特色。光头强刚伸出筷子，赵阮的筷子也“恰好”伸向了同一块最大的菌子。
“哎呀，强哥，你也喜欢这个呀？”赵阮眨着看似无辜的大眼睛，手上却暗暗用力，筷子夹得死死的。
光头强不甘示弱，也用力夹住：“是啊，小……小姑娘，这菌子味道不错，让强哥我先尝尝咸淡？”
“尊老爱幼，强哥你是长辈，应该让着我们嘛！”赵阮笑嘻嘻地说，力道一点没松。
两人在盘子上方暗暗较劲，筷子都快擦出火花了。
赵琳见状，生怕被老赵头看出端倪，赶紧打圆场，夹起旁边另一块菌子放到赵阮碗里：“阮阮，这块也挺好的，快吃。”同时用眼神示意赵阮松手。
赵阮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筷子，还对光头强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光头强“成功”夹到菌子，却感觉像赢了比赛输了全世界一样憋闷，气呼呼地把菌子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战火蔓延到对话中。
老赵头关切地问：“琳琳，阮阮，这次来狗熊岭，具体是打算玩点什么呀？怎么突然想着来看伯伯了？”
赵琳和赵阮对视一眼，来之前她们就商量好了，暂时不把寻找虎妞的真实目的告诉伯伯，免得他担心。赵琳便笑着回答：“伯伯，我们就是放暑假了，特别想来狗熊岭看看您，顺便旅游散散心呗！听说这里的自然风光特别美！”
老赵头开心地笑了：“好好好！是该多出来走走！我们狗熊岭别的不说，风景那是一等一的好！”他转向一直闷头扒饭、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光头强，“强子，你可是咱这儿最好的导游，明天开始，你就带着琳琳和阮阮好好转转！一定要让她们玩得尽兴！”
光头强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里，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拒绝”二字：“啊？我？老赵头，我最近……可能有点忙……”
“忙啥忙？”老赵头一摆手，“你那个导游工作，我还不知道？有客人就带，没客人就闲。这两天你就当专职导游，费用伯伯出！”
“不是钱的问题……”光头强有苦说不出，让他给这两个“小冤家”当导游？那不是要他的老命吗？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几天被捉弄、被嫌弃、累死累活还讨不到好的悲惨画面。
“强哥是嫌弃我们吗？”赵琳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眼神却瞟向光头强，里面藏着小小的挑衅，“是不是觉得我们年纪小，不好带，会给你添麻烦呀？”
“就是就是，”赵阮立刻帮腔，小嘴一撇，“下午看强哥好像就很忙的样子，火气也大，可能真的没空搭理我们吧。伯伯，要不我们还是自己玩吧，别麻烦强哥了。”
姐妹俩一唱一和，以退为进，把光头强架在了火上烤。
老赵头果然皱起了眉，看着光头强：“强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俩孩子大老远来的，你就辛苦一下嘛！算是给伯伯个面子！”
光头强心里那个气啊！这两个丫头，年纪不大，心眼不少！明明是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倒成了他小气、不愿意帮忙了！他看着老赵头期待又略带不满的眼神，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绝，就真说不过去了，而且肯定会被这俩丫头在背后嘲笑死。
他咬咬牙，把心一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哪能啊！老赵头，看你说的！我带！我带还不行吗！保证……保证把两位‘小姑奶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最后“小姑奶奶”三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赵琳和赵阮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
“这才对嘛！”老赵头满意地笑了，又给光头强夹了一筷子菜，“来来来，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就在一种表面和谐、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进行着。光头强味同嚼蜡，只想赶紧结束这煎熬。赵琳和赵阮虽然也对光头强没啥好印象，但看到他那副吃瘪的样子，心里倒是莫名地有点小爽快，胃口都似乎好了不少。
饭后，老赵头忙着收拾碗筷。赵琳和赵阮借口帮忙，也去了厨房。
光头强一个人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色，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败仗，身心俱疲。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接下来的“导游”生涯，将会是多么的“丰富多彩”和“水深火热”。
而厨房里，赵阮一边擦着盘子，一边小声对赵琳说：“姐，没想到这个讨厌的光头强就是强哥啊！伯伯还让他给我们当导游，怎么办？”
赵琳叹了口气，低声道：“还能怎么办？伯伯也是一片好心。既然答应了，就先这样吧。不过……”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得约法三章，可不能让他欺负了我们。而且，我们主要是来找虎妞的，不能光跟着他瞎转悠。”
“对！”赵阮用力点头，挥了挥小拳头，“他要是敢凶我们或者不好好带路，我就……我就用我学的跆拳道教训他！”
“嘘！小声点！”赵琳赶紧捂住妹妹的嘴，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窗里窗外，一轮新月悄然爬上山头。狗熊岭的夜晚，似乎因为这三个刚刚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冤家”，而注定不会平静了。光头强的郁闷，姐妹俩的盘算，都在这月色下悄悄酝酿着。明天的“导游”之旅，将会如何开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绝对不会是一场风平浪静的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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