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炮灰剧情，不知不觉重复了九十九次。
虚渺空间如琉璃碎裂，一道泛着冷冽珠光的裂痕骤然划开，将死寂的混沌劈出一角微明。
“唉，又被拉上去挨刀子了……”
细微光口外，一道几乎要将虚空磨出毛边的哀叹幽幽传来。
小酥稚嫩的面庞上，忧愁像化不开的墨，染得那双杏眼只剩一片无神的灰。赤足踏入空间时，月白色罗衣如流水垂落足前，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絮上，虚得没着没落。待她走至空间中央，身后那道珠光裂痕便“嗡”地一声轻颤，碎成漫天星子，转瞬湮灭。
“滴——反派黑化进程已达九十九次，宿主只剩最后一次修正机会了哟~”
一道软萌的机械音响起，一只巴掌大、通体雪白的小兔崽从光团里蹦出来，红宝石似的眼睛眨了眨，身后的短尾巴不安地晃了晃。
听它絮叨完，小酥腿一软，径直瘫倒在虚无的地面上。她把脸埋进臂弯，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兽，闷闷地呜咽：“我不想干了……”
“不行的哦宿主，”小兔系统的声音骤然变得斩钉截铁，可下一秒又软了语调，它凑过去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小酥的手背，细声安慰，“不管成败，我都相信宿主能打破循环……”
它没说出口的是，若这次再失败，它也会被时空规则彻底抹除……
小酥抬起哭红的眼，望着眼前这只陪了自己九十九次轮回的小兔叽，心脏某处软得一塌糊涂。
最后一次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腾”地坐起来，眼底的迷茫被一种近乎决绝的亮意取代：“行！这苦逼剧情，今天必须给它结了！”
系统默默看着她，它比谁都清楚——对小酥而言，比起回到原来的世界，眼下更迫切的是从这无休止的轮回里解脱。
……
小酥不是没经历过真正的“解脱”。
那年她六岁，一场暴雨夜的车祸，曾亲手带走她的整个世界。
记忆如虚渺空间的黑洞，猝不及防将她吞噬——
上一秒，她还窝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听着爸爸握着方向盘哼的小调，小车平稳地行驶在晚归的路上。
窗外大雨淅淅沥沥，将路灯的光晕揉成一片朦胧的昏黄。那是他们的家，是她以为会永远停靠的港湾。
下一秒，一辆失控的货车如野兽般径直撞来！父亲瞳孔骤缩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扭转了方向盘……
“咣——！”
剧烈的撞击声撕裂雨幕，也撕碎了她的童年。
小酥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看到的却是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妈妈的手臂还死死环着她，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滚烫得像烙铁。
空旷的虚渺空间里，她终于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以为这样就能把爸爸妈妈哭回来，哭到他们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安抚……
可任凭她声嘶力竭，熟悉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正泣不成声时，一道冷冽的厉喝陡然在空间里回荡：“何人在此喧哗！”
小酥吓得一哆嗦，这才茫然地探查起四周。陌生的混沌虚无让她浑身发冷，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就在这时，她身前忽然跃出一只雪白小兔，圆滚滚的身子朝她一蹦一跳地凑过来，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咦……好像是个人类幼崽？”
……
小酥后来才明白，这虚渺空间是亡魂的中转站——只有带着遗憾死去的人，才会被选中降临于此。
“完成主神的任务，就能带着记忆复生。”那团自称“神”的光团漠然告知时，小酥还是个哭着找爸爸妈妈的孩子。主神大概是动了恻隐之心，命那只小兔系统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那……爸爸妈妈也在这里吗？”她怯生生地问。
小兔系统摇着短尾巴：“我也未知呢。”
十岁那年，主神终于分发了属于她的“剧本”。小兔系统为了名正言顺地陪伴，自请成为她的任务系统。
那是小酥第一次踏出虚渺空间。
泽仙宗的云海与剑鸣让她目不暇接。剧情里，她是泽仙宗一个名叫“酥酥”的二代弟子，本该在宗门书阁里抄一辈子经文。
宗门上下对她恶意横生：师兄变着法的欺负，师傅把她关进书阁，唯有抄书时的墨香能让她暂时逃离。直到那位师姐出现——她教小酥术法、练剑，在她被欺负时挺身而出，还会在抄书时偷偷送来一盘点心。
小酥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直到小兔系统的机械音冰冷地响起：
“宿主任务：救赎反派。”
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救赎反派？！当她得知反派竟是那位从未正眼看过她的师尊时，脑子“嗡”地一声彻底石化。
她本想躺平混日子，可剧情的齿轮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原来这故事里还有男女主。他们在宗门内一见倾心，却被师尊处处阻挠。最终，在男女主“坚贞不屈”的爱情宣言里，师尊彻底黑化了。
而小酥，就是反派用来刺杀男主的替死鬼。
冰冷的剑锋第九十九次刺穿胸口时，小酥在虚渺空间里醒来，小兔系统的红眼睛里满是心疼。她揉了揉发疼的胸口，自嘲地笑了：“后来呢？”
“大概……反派死在正邪大战里了吧。”系统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所有话本子写的那样。”
阔林深处，小酥身上的月白罗衣已换成泽仙宗的制式校服，及腰长发被梳成利落的双髻，衬得那张娃娃脸愈发稚嫩。
“宿主，到地方了，可以睁眼啦。”小兔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小酥缓缓睁开眼，熟悉的蓝天白云让她恍惚——这是男女主初遇的云落峰。
“道友请留步！”
一道清脆软糯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小酥浑身一僵：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她猛地回头——
只见一位身着淡粉长裙的少女正笑盈盈地朝她跑来，裙摆随风扬起好看的弧度。少女梳着俏皮的花苞髻，发间点缀着几支粉色珠花，笑起来时嘴角梨涡浅浅，灵动得像林间小鹿。
“靠！这不是女主沐清清吗？！”小酥在意识空间里疯狂质问系统，“她怎么会在这儿？剧情里她现在应该在山脚下跟男主沈景然撞个满怀才对！”
小兔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我也不知道……这就向主神反馈！宿主你先稳住，按原剧情走！”
“走个鬼啊！”小酥欲哭无泪，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主，只想原地裂开，“这下好了，剧情直接玩出BUG了！”
系统仓促消失，留下小酥独自面对这突发状况。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演“高冷路人”戏码，沐清清已经蹦到了她面前。
“道友也是上山拜师的吗？”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小酥呆愣地看着她，大脑飞速运转：“啊……是，是啊。”
（先随便糊弄过去吧……）
她话音刚落，沐清清眼睛更亮了：“太好了！道友不如跟我一起走？”她兴奋地眨了眨眼，活泼得像只小兔子。
（不愧是女主，这魅力绝了……）小酥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好啊……”
话音未落，沐清清已经自来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小酥踉跄了一下。
“对了，还没问道友怎么称呼？”沐清清热情地找着话题。
小酥有些不自然地挣了挣胳膊
——在原剧情里，她和这位女主几乎毫无交集，最后还为了衬托他们的爱情，成了反派剑下的冤魂。
沐清清眼波流转，轻易便瞧出了小酥指尖细微的蜷缩与呼吸的微滞。
她轻启朱唇，语调温婉如溪涧淌过鹅卵石：“我叫沐清清，三水木，三水青，你唤我清清便好。”
“道友不必紧张。”
话音落时，她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梨涡浅浅，似春日最柔的风拂过人心：“往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
（这女主……）小酥腹诽着，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竭力将眼底的慌张压成一片平静的湖，嘴上却快了一步：“叫我苏苏就行。”
“好啊，是苏州的苏吗？”沐清清歪了歪头，语气里满是天然的好奇。
小酥木然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云雾在脚下流转，鸟鸣声清脆悦耳。小酥却没心思欣赏——她在意识空间里没好气地呼叫系统：“怎么样了？”
“来啦宿主~”小兔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主神说剧情一切正常。”
小酥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差点当场原地裂开：“这、这叫正常？！”
系统耐心解释：“宿主您别激动嘛……之前是剧情出了点小bug，现在主神已经修复啦！这才是真正的剧情走向哦~”
小酥只觉得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她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哈……合着我那九十九次，全是白折腾？”
被现实锤得魂不守舍的小酥，周身气息都萎靡了下去。
系统连忙安慰：“宿主往好处想嘛，也许这次走完，就能回家啦！”
话音落下，空间通道再次闪烁，小酥被猛地送回了石阶上。
“宿主加油哦~”系统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尾音，消散在意识里。
……
小酥深吸一口气，暗道只能硬着头皮走剧情了，天知道这破剧情还会整出什么新花样……但她敢打包票，那狗血的内核，指定是变不了质！
山路行至中段，沐清清已然打开了话匣子，从山间的奇花异草聊到宗门轶事，如数家珍。小酥听得暗自咋舌——这女主的社交牛掰症，果然名不虚传。
“苏苏，你想拜入哪位仙尊门下啊？”沐清清忽然侧头问她，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
小酥一愣，脑子飞速旋转着该如何敷衍。
“我觉得……常余仙尊就很好。”沐清清却抛出这个名字。
“不如你我一同拜入仙尊门下吧？”她中光芒更盛。
“谨常余？！”小酥一个激动，声音陡然拔高。
沐清清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伸手捂住她的嘴，杏眼圆睁：“不可！”
……
小酥看着沐清清瞬间煞白的脸，脑中飞速闪过剧情碎片：（哦对，这反派前期在女主这儿，居然还留着“亦正亦邪的神秘仙尊”滤镜……）
（罢了罢了，咱还是别当这剧情破坏狂了。）
她连忙拉下沐清清的手，讪讪笑道：“我就是太激动了，下次一定注意。”
沐清清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前方隐在云雾中的飞檐：“苏苏，我们快到了。”
“进了宗门，可得谨言慎行。”她语重心长，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叮嘱。
“嗯嗯……”小酥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却猛地一咯噔！
（嗯？快到了？那我得赶紧找个借口开溜啊！）
念头刚落，她便急忙拉住沐清清，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那个……清清，我好像把重要的东西落在山下了，要不你先上去吧，我去去就回！”
沐清清脸上的担忧瞬间盖过了一切，她下意识就要迈步：“啊？重要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很快的！”小酥连忙推拒，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出几丈远，眨眼间便消失在沐清清的视线里。
……
（暂时可不能让她跟我扯上关系，这女主的“吸麻烦”体质，谁沾谁倒霉。）小酥一边在林间疾奔，一边暗自庆幸。
“还好跑的快……”她喘着气，回头望了望身后，确认沐清清没跟来，这才拐进一条隐蔽的近路，朝着宗门的方向悄悄摸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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