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绕新词

姑娘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安安就举着那颗桂花蜜糖凑到茶台前：“姐姐你看，糖里有桂花！”林乔刚把《历代桂词选》的扉页抚平，沈砚题的“老巷桂香，当配旧词”墨迹未干，闻言转头，见蜜糖在晨光里透亮，嵌着的干花碎正是今早筛出的那批，与茶盏里浮着的新鲜桂瓣遥遥呼应。

顾行收拾着青瓷盘，指尖忽然触到片薄脆的东西——竟是姑娘落下的书签，竹制的，边缘雕着细巧的桂花枝，背面刻着行小字：“师从苏晚三年，未及共品秋茶”。林乔捏着书签凑近《历代桂词选》，发现某页夹着根干枯的桂枝，枝桠间还卡着半片泛黄的便签，正是苏晚的字迹：“小棠爱饮蜜茶，当赠筛花之法”。

“小棠就是刚那姑娘！”张奶奶端着洗好的粗陶茶具进来，看见书签忽然拍手，“当年她跟着苏晚学写诗，总缠着要桂花蜜的方子，苏晚就把茶筛借她练手，说‘筛得花碎，才泡得出甜香’。”她指着茶台上的竹制茶筛，“这筛子内侧的字，还是苏晚教小棠刻的呢。”

顾行取来细砂纸，轻轻打磨着茶筛边缘的毛刺，林乔则把小棠的书签贴进《旧笺集》，旁边补画了支桂枝，正好与苏晚便签上的笔迹重叠。安安蹲在一旁，用彩笔给画里的茶盏添了圈蜜色光晕：“这样茶就更甜啦。”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沈砚的声音，他拎着个藤编篮站在檐下，篮里是罐新酿的桂花蜜。

“路过巷口闻到桂香，就知你们在泡秋茶。”沈砚把蜜罐放在茶台，罐口封着的棉纸上印着“苏记蜜酿”，“这是按母亲留下的方子酿的，去年的桂花，今年的新蜜。”顾行掀开棉纸，甜香瞬间漫开，与茶盏里的清雅茶香缠在一起，倒像是把两年的秋意，都揉进了这方寸之间。

周伯扛着架旧竹椅进来，椅背上还留着苏晚当年绣的桂花图案：“刚在老宅翻着的，当年她总坐在这椅上筛花，说竹椅透风，花干得快。”顾行把竹椅摆在茶台旁，张奶奶顺势坐下，接过林乔递来的茶盏：“你们瞧，这椅上的花、茶筛的字、蜜罐的印，倒像是串起来的故事。”

街坊们陆续寻香而来。王师傅拎着块新雕的木牌，“茶词小筑”四个字刻得温润，正好嵌在茶台侧面；小雨抱来盆盆栽桂树，摆在竹椅边，新叶上的晨露滚落在椅面，晕开淡淡的水渍；连许久没来的陈教授都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攥着本《苏晚诗词抄》，扉页夹着张1987年的秋茶合照。

“该续上当年的茶会了。”陈教授翻开诗集，某页折着角，正是苏晚写的《桂茶吟》，“当年每到桂开，我们就围坐筛花泡茶，谁先吟出新词，谁喝头盏蜜茶。”林乔立刻给众人斟上茶，沈砚舀了勺新蜜进去，安安捧着自己的彩笔画凑过来：“我画的也算‘词’吗？”周伯笑着揉她的头：“算，是最甜的词。”

沈砚忽然从藤篮里取出支竹笔，在新铺的宣纸上写下：“旧筛筛花影，新蜜酿秋声”。林乔接过笔，续道：“茶烟绕旧词，墨香伴新程”。顾行趁机按下相机快门，画面里竹椅、茶筛、蜜罐与众人的笑靥叠在一处，桂树的影子斜斜铺在纸上，倒像是苏晚也坐在其中，正含笑看着这满室茶烟。

暮色渐浓时，陈教授要走了，林乔把那罐新酿的桂花蜜塞给他：“泡茶时加一勺，像当年一样。”沈砚则将苏晚的《桂茶吟》抄了份，贴在书屋的门板上，风一吹，宣纸轻晃，与茶盏里的余烟缠在一起。

顾行锁茶台时，发现小棠落下的书签卡在了《历代桂词选》的某页，正好对着苏晚写的“茶尽诗犹续，花残香未消”。林乔指尖抚过字迹，忽然听见檐下的桂树沙沙作响，几片花瓣飘进窗来，落在未干的墨迹上——倒像是老巷的秋，正悄悄为这新续的故事，添上最甜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