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将《旧笺集》轻轻合在案头,那朵斜倚扉页的桂花落了下来,恰好飘进刚沏的桂花茶里,茶汤瞬间漾开细碎的香。顾行正给王师傅雕的木盒贴防潮纸,指尖刚触到镜沿的桂花纹,就听见门帘“哗啦”一响,戴眼镜的姑娘拎着个蓝布包又折了回来,包角还沾着片新鲜桂叶。
“刚翻相册找着这个,忘了送来。”姑娘打开布包,里面是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封皮上用银线绣着株桂花,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全是苏晚的批注,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苏晚坐在槐树下,膝头摊着诗稿,手边摆着个粗陶茶盏,正是周伯说的“用来泡桂茶的旧物”。
“这茶盏我认得!”陈教授凑过来,指尖点着照片里的茶盏,“1986年秋,苏晚用它泡过‘桂落茶’,说要等桂花飘进盏里才肯喝。”顾行立刻从储物架上找出个青瓷盘,将笔记本与照片摆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棂,在银线绣的桂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倒像是真的落了层金粉。
正说着,周伯踩着晒好的桂花香气进门,手里多了个竹制茶筛:“刚晒完花,听说找着老茶盏的照片,特意把这个送来。”茶筛边缘磨得圆润,内侧还留着苏晚当年写的“筛桂入茶,香浸墨花”,字迹被岁月浸得浅淡,却依旧清晰可辨。林乔赶紧接过,小心翼翼舀了勺新晒的桂花进去,筛出的花碎落在白瓷盘里,像堆细碎的月光。
张奶奶端着刚温好的蜜罐走来,看见茶筛眼睛一亮:“这筛子可是老物件!当年苏晚筛桂花,我总在旁等着蹭蜜吃。”她舀了勺桂花蜜倒进茶盏,顾行顺手添了热水,桂花在盏中浮浮沉沉,香气瞬间漫满书屋。安安踮脚够着桌沿,鼻尖凑到盏边轻嗅:“比糖还甜!像把秋天喝进了嘴里。”
街坊们渐渐聚了过来。王师傅拎来个新雕的茶台,台面刻着“桂茶续墨”,正好把粗陶茶盏的照片嵌在中央;小雨抱来架旧唱机,放上张老唱片,舒缓的琴音混着桂香飘出窗外;连邮差都多停了会儿,放下沈砚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本《历代桂词选》,扉页写着“老巷桂香,当配旧词”。
林乔索性把苏晚的批注笔记本摊在茶台上,让大家在空白页写品茶的滋味。姑娘提笔写了“旧本藏师语,新茶浸桂香”,周伯补了“筛花忆旧年,墨痕映茶烟”,安安则用彩笔在角落画了个捧着茶盏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茶里有诗”。顾行收捡时,发现笔记本夹层里藏着张苏晚的便签:“茶凉可续,诗老可新”。
暮色染黄槐树枝时,姑娘要走了,林乔把装着桂花碎的茶筛塞给她:“下次来泡新茶。”安安递过张画着桂花茶盏的速写:“送给你,像苏晚奶奶的茶盏。”姑娘笑着收下,转身时,蓝布包上的桂叶在风里轻晃,与唱机里的琴音缠在一起。
顾行整理茶台时,发现青瓷盘里多了颗用桂花蜜做的糖,晶莹剔透像颗小琥珀——该是张奶奶悄悄放的。林乔翻开《旧笺集》,在新页写下:“老筛承花影,新茶续墨香”。风穿过窗棂,吹动笔记本的页角,与茶盏里的余温相和,倒像是苏晚的声音在轻声应和,把茶的清、墨的韵、桂的甜,都织进了老巷的新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