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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织旧事

风铃絮语

晨雾刚散,巷口的老槐树就抖落了满枝清露,水珠滚进王师傅新雕的木架缝隙里,将那圈嵌着周婆婆藤篮的木纹浸得愈发深棕。林乔推开“风铃书屋”的木门时,正见顾行蹲在柜台前,往玻璃罐里码放新收的槐花干——罐口蒙着层薄纱,纱上沾着几瓣昨夜被风卷进来的槐花瓣,与罐中深黄的花干相映,倒像把春末的余温锁在了里头。

“沈砚那枚‘巷语留痕’小印,边缘的针脚纹路和周婆婆早年做的布风铃残片对上了。”顾行直起身,指腹擦过玻璃罐壁,“你看这罐里的槐花,和周婆婆竹篮里晒的是不是同批?”林乔凑近细看,果然见花干芯里还凝着点极淡的青,那是晨露未晞时特有的色泽,与昨日周婆婆竹篮底衬的麻布里子颜色竟分毫不差。

这时张奶奶挎着布包进来,包角露出半截银闪闪的东西,晃得人眼亮。“你们猜我在老宅樟木箱里翻着了什么?”她把布包往柜上一搁,倒出个旧银锁片,锁片正面錾着朵半开的槐花,背面却刻着行极小的字,“这是苏晚当年给安安预备的长命锁,后来她走得急,锁片就落在我这儿了。”

林乔指尖抚过锁片上的槐花錾纹,忽然想起昨日补布风铃时用的浅粉碎花线——苏晚当年最爱的就是这种带着绒感的藕荷色,她说老巷的风里总有股甜香,得用软和颜色才能“织”住那味道。“苏晚阿姨的手艺……竟和周婆婆的布风铃是同路数。”安安不知何时凑到柜前,小手指点着锁片背面的字迹,“这行字和沈砚叔叔明信片上的笔迹,有点像呢?”

顾行闻言取来沈砚寄来的明信片,将锁片背面朝上压在“风过留声,味过留痕”那行字旁——果然,那笔锋里藏着的清瘦劲,竟与多年前苏晚刻在锁片上的字迹隐隐重叠,仿佛是谁隔着岁月,把同一种心事又写了一遍。

“当年苏晚、沈砚父亲还有周婆婆,总在老槐树下凑着做这些。”陈教授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杖头铜环撞出轻响,“我记得有回暴雨,他们三个守着没晾干的布风铃,就着槐树下的避雨石桌,把湿透的花线拆了又织,直弄到半夜……”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柜台角落那罐槐花干上,“后来苏晚走了,沈砚父亲就带着那套没做完的工具搬去了南方,说是要‘找更稠的风’,再回来时,就只带回了这枚‘巷语留痕’的铜印。”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王师傅的吆喝:“小林姑娘,新木架的漆干了,来看看挂风铃的架势合不合意!”众人涌到门前,见那架槐木风铃架已被漆成暖棕色,周婆婆的旧布风铃悬在左,铁风铃在右,沈砚寄来的小印被顾行用细链穿了,挂在木牌“双铃和鸣”正下方,风一吹,铜印轻撞木牌,发出极细的“叮”声,倒像是老巷深处传来的回音。

“该把苏晚的银锁片也挂上去。”林乔忽然提议,从张奶奶手里接过锁片,寻了根浅棕细绳穿进锁孔,踮脚将它系在木架最中间的横档上——银锁片垂在新旧风铃之间,槐花纹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竟像是把失散多年的故事,重新系回了老巷的风里。

安安蹲在石墩上,拿根细棍轻轻拨弄铁风铃,脆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风把锁片也吹响了!”她仰着小脸笑,“就像苏晚阿姨在跟周婆婆说话。”周婆婆正往藤篮里摆新做的布小铃,闻言轻轻“哎”了一声,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化不开的软和:“可不是,当年她总说,老巷的物件得有声音,才不算白活。”

午后的阳光斜斜铺进书屋,林乔把银锁片的拓片贴进“风铃续语”册,旁边添了行字:“槐香织旧事,旧锁系新声”。顾行在一旁整理昨日拍的照片,忽然发现其中一张里,周婆婆竹篮旁的石缝里,不知何时钻出了株嫩槐苗,叶尖上还沾着颗晨露,在阳光下亮得像粒碎银。

风又起时,新漆的木架轻轻晃动,旧布铃、铁风铃、银锁片顺着风势相碰,响声层层叠叠,竟比先前“双铃和鸣”时更添了几分温软。张奶奶端着刚蒸好的槐花糕进来,甜香混着风里的槐香漫开,安安举着块糕跑到门前,踮脚往藤篮里塞了块,脆生生喊:“给苏晚阿姨也尝尝!”

暮色漫过巷口时,林乔合上册子,听见顾行在柜台后轻笑着说:“你看那银锁片,被风晃得快贴上‘巷语留痕’的印子了。”她探头去看,果然见银锁片的绳结在风里轻荡,锁片背面的字迹与铜印边缘的针脚纹路渐渐贴近,仿佛要在这老巷的风里,把断了多年的线,重新织回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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