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刀，削着寒夜的骨。
慕雨墨找到苏暮雨时，他正靠坐在枯死的老槐树下，像一尊被遗弃的石俑。
脚边东倒西歪几个空酒坛，浓烈的酒气混着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沉淀成一种颓靡的香。
他难得没撑那把标志性的油纸伞，任由惨白的月华泼了满身，勾勒出肩背瘦硬嶙峋的线条。
“啧，你也有借酒浇愁的闲情？”慕雨墨的声音带着钩子，从阴影里荡出来。
她今日穿了件极艳的黛紫衣裙，领口却松垮地敞着，露出一段雪色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与这荒败的庭院格格不入，像雪地里泼出的一碗热血。
苏暮雨没抬眼，只将手边一个未开的酒坛推过去。
慕雨墨也不客气，拎起酒坛，拍开泥封，仰头便灌。
一道淋漓的酒线从唇角溢出，滑过下颌，沿着颈脉一路蜿蜒，没入那片暖玉生烟的肌肤之下。
她喝酒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畅快，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好酒，”她抹了把嘴角，眼波横斜，落在苏暮雨握剑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虬结，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已经干涸发暗，“可惜，再烈的酒，也洗不干净手上的味儿吧？”
苏暮雨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眼，瞳仁是浓稠的墨色，深处却跳动着一点被酒精和夜色点燃的幽光。“比不上你身上的香，”他的声音因酒精灼烧而低哑，“隔着这么远都嗅得到。”
是挑衅，也是试探。
空气骤然绷紧。
慕雨墨却笑了，笑声像银铃碎在冰面上，她非但不退，反而欺身近前，裙裾扫过枯叶，发出簌簌轻响。
她俯身，几乎贴上苏暮雨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意拂过他耳廓，“哦？什么香？是砒霜的甜，还是鹤顶红的涩？”
距离太近了。
苏暮雨能看清她卷翘睫毛上凝结的夜露，能闻到她身上馥郁的、与这杀伐之地极不相称的暖香，混合着清冽酒气，织成一张无形又致命的网。
他没有躲，反而抬手，用指节蹭过她颈侧滑腻的肌肤，沾上那点未干的晶莹酒液。
“是，”他顿了顿，指尖在她脉搏跳动处若有似无地按压，感受着皮肤下奔流的热度，“引诱飞蛾扑火的那点光。”
挑衅升级成了直接的碰撞。
慕雨墨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她借力更贴近几分，红唇几乎擦过他下颌，吐气如兰：“苏暮雨，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你那求而不得的神医大人？”
字字诛心，是她惯用的伎俩。
苏暮雨眼底墨色翻涌，另一只手猛地箍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人狠狠按进怀里。
酒坛倾倒，残酒汩汩流出，浸湿了彼此衣摆。
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传递，烫得惊人。
“彼此彼此，”他低头，鼻尖几乎碰上她的，气息交融，危险又暧昧，“天启玄武使不也一样回了唐门？”
这话说的可太有慕雨墨的风格了，一样的勾人语气，说着同样诛心的话来，回了唐门，那就是永不再见。
“过分了，傀大人。”慕雨墨身子故意地松软一下，声音似是人见人怜。
“卯兔，你打扮得这般活色生香，深更半夜来寻我，总不至于是为了探讨人生哲理？”苏暮雨声音很轻，却很逾矩。
“我来看看，”慕雨墨被他禁锢在方寸之间，却不露怯，反而伸出舌尖，极慢地舔过自己嫣红的唇瓣，眼神迷离又挑衅，“暗河的傀大人，骨头是不是也和嘴一样硬。”
话音未落，苏暮雨已低头攫取了她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吻，是撕咬，是征服，是两只受伤野兽在互相舔舐伤口前的试探性攻击。
唇齿间是浓烈的酒气，还有更烈的、无法言说的痛楚与空虚。
他吻得粗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慕雨墨起初还挣扎推拒，指甲掐进他臂膀的肉，但很快，那挣扎便化了调，变成更热烈的回应，她勾住他的脖颈，踮脚迎合，唇舌交缠间是同样不顾一切的疯狂。
月光冷眼旁观，将纠缠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土地上。
良久，唇分，牵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两人都在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苏暮雨的衣襟被扯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慕雨墨的发髻散乱，钗环半坠，眼尾泛着动情的红。
“雨哥，”慕雨墨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划过他心口旧伤的位置，“这里，还疼不疼？”
苏暮雨抓住她作乱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让掌心贴合着那剧烈的心跳。
他看进她水光潋滟的眼底，那里不再是全然的算计与风情，也有一丝裂痕，映照出与他如出一辙的狼狈。
“疼。”他哑声承认，另一个吻，却轻柔地落在她微颤的眼睫上，“所以，别废话。”
这句话同样像带着钩子，撕开了最后一层伪装。
慕雨墨眼底那点伪装出的清明彻底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迷离，她不再说话，只是用行动回应。
她踮起脚尖，这次不是挑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索求，重新吻住他。
这个吻比方才更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缠绵，少了些撕咬，多了些探索。
她的舌尖像最灵巧的蛇，撬开他因酒精和情绪而微凉的齿关，深入那片灼热而混乱的领地。
酒气在交融的呼吸间蒸腾，酿出更醉人的醺然。
苏暮雨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箍在她腰际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从她腕间滑落，沿着她流畅的脊线向上，插入她散落的如瀑青丝之中，指缝间缠绕着冰凉顺滑的发丝，掌心下是她颈后细腻温热的肌肤。
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种要将彼此都焚烧殆尽的决绝。
月光似乎也被这旖旎又惨烈的气氛灼伤，悄然躲进云层之后，庭院内光线更暗，只余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清晰得令人心颤。
慕雨墨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原本勾着他脖颈的手无力地滑下，抵在他胸膛，指尖下意识地蜷缩，揪紧了他微敞的衣襟。
那坚硬的肌理之下，心脏搏动的力道透过布料传来，又快又重，敲击着她的指节，与她自己的心跳混乱地交响。
她微微仰头，避开他灼人的唇舌，湿热的吻便顺势落在她仰起的脖颈上。
那里血脉跳动，皮肤薄得能感受到他唇瓣的每一丝纹路。
他吻得并不温柔，带着啃噬的力道，留下细密而湿濡的痕迹，像是要在她身上打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微刺的痛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战栗，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这声音似乎刺激了苏暮雨。
他动作一顿，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凝视着她。
她眼睫湿漉，唇瓣被吻得红肿，泛着水光，平日里那股精明算计的妖媚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被欲望和脆弱交织的真实。
他眼底的墨色翻涌得更厉害，像是暴风雨前的深海。
他忽然打横将她抱起。
慕雨墨低呼一声，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
苏暮雨抱着她，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不远处那座废弃的、只剩半边屋顶的亭子。
亭内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残破的瓦砾。
苏暮雨将她放在相对干净的一处角落，用自己的外袍垫在她身下。
冰冷的石砖隔着布料传来寒意，但很快就被两人身上滚烫的体温驱散。
他俯身压下来，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慕雨墨在黑暗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将一切焚毁的火焰。
她伸手，指尖颤抖地描摹过他紧抿的唇线，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微蹙的眉间。
“苏暮雨……”她喃喃，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我们都疯了。”
苏暮雨抓住她游移的手指，放在唇边，一根一根，极慢地亲吻过去，从指尖到指根，湿热的触感引起一阵阵细密的痉挛。
他的目光锁着她，像暗夜里的猎手盯着自己的猎物，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疯便疯了。”他哑声说，气息喷在她敏感的指尖，“我们，又何曾清醒过。”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她思考的机会。灼热的吻再次落下，这次不再是唇，而是沿着她敞开的领口，一路向下。
微凉的空气触及裸露的肌肤，激起细小的颗粒，随即被他更烫的唇舌覆盖、熨帖。
衣带被灵巧地解开，繁复的绛红衣袍像一朵盛放后颓败的花，层层铺散在尘土之中。
……
他们在断壁残垣间抵死缠绵，像两只在寒冬里互相依偎取暖的刺猬，明明靠得越近，被彼此尖刺所伤的风险越大，却依旧贪恋那一点虚幻的温暖。
动作时而激烈，带着宣泄般的凶狠，时而又缓下来，变成一种近乎绝望的温存，仿佛都想从对方身上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云层彻底散去，明月清辉毫无保留地洒落，将亭内照得亮堂了些。激情渐歇，只余下紊乱的呼吸和交融的体温。
苏暮雨撑起身，看着身下的慕雨墨。
她发丝凌乱，粘在汗湿的额角和颊边，眼中水光迷蒙，唇瓣微肿，白皙的肌肤上遍布他留下的暧昧红痕，在月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靡丽。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不知是因情动还是其他原因渗出的湿意。
慕雨墨抓住他的手腕，将脸颊贴在他同样汗湿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这一刻，没有言语，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宁静。
“天快亮了。”她看着亭外逐渐泛白的天际，轻声说。
苏暮雨沉默地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用身体挡住破败亭子缝隙里漏进的寒风。
“嗯。”他应了一声，闭上眼。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但此刻，他们共享着这片刻的虚假温暖，任由彼此的气息、痕迹深入骨髓。
前路依旧漫长而黑暗，但至少在这个夜晚，他们不是独自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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