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扑在窗玻璃上时,何熠正在笔记本上画第三十七个现场还原示意图。笔尖顿在“舞蹈房西南角”的位置,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打乱的鼓点,撞碎了图书馆三楼的寂静。
“同学,你有没有看到一件白色的舞蹈服?袖口绣着银色铃兰的那种!”
来人扎着高马尾,额角沾着汗,运动服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市舞蹈大赛”的黑色T恤。她的目光扫过何熠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箭头和标注上停顿了半秒,随即又亮起来:“我叫李知意,高二(3)班的。那套衣服明天比赛要穿,早上放在舞蹈房,刚才去拿就没了!”
何熠合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舞蹈房在艺术楼三楼,今天下午只有高二(3)班的专业课,而她因为要查去年“钟楼坠物案”的资料,刚从艺术楼那边过来。她抬头看向李知意,女孩的眼眶有点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运动服的下摆——那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和她档案里记录的一致。
“几点发现不见的?”何熠的声音很轻,像落在纸上的铅笔尖。
“五点十分!我下课就去了,门锁是好的,窗户也没坏,但衣服就不在衣柜里了。”李知意说着,突然抓住何熠的手腕,“我听说你爸妈是警察,你肯定会查案对不对?求你帮我找找,那套衣服是我妈妈从国外寄来的,对我特别重要!”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很烫,何熠下意识想抽回手,却看见李知意眼里的光像要熄灭的蜡烛。她沉默了两秒,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笔尖落下:“先带我去舞蹈房。”
艺术楼的走廊里还留着消毒水的味道,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舞蹈房的门果然是完好的,黄铜锁芯没有撬动的痕迹。何熠推开门,地板是浅棕色的实木,被阳光晒得泛着暖光,只有靠近衣柜的那块区域,地板颜色偏深——像是刚被擦过。
“你的衣柜是哪个?”
“最里面那个,贴着镜子的。”李知意指过去,何熠走过去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练功服,唯独没有白色的。她蹲下身,手指拂过衣柜底部的缝隙,摸到一点银色的丝线——和李知意说的“银色铃兰”材质一致。
“今天下午谁最后离开舞蹈房?”
“是张雅,她是我们舞蹈队的队长,说要留下来整理道具。”李知意的声音低了些,“但我问过她,她说没看见我的衣服。”
何熠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四周。镜子旁边有个置物架,上面放着几个舞鞋盒子,其中一个盒子的边缘沾着白色的纤维。她走过去拿起盒子,纤维蹭在指尖,质地和舞蹈服的棉料完全一致。盒子上贴着标签,写着“张雅”。
“张雅的舞鞋盒为什么会放在这里?”何熠问。
“她的舞鞋一直放这里啊……”李知意突然停住,“不对!昨天她还说舞鞋磨脚,要带回家让妈妈修,今天怎么又放回来了?”
何熠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勾出一个问号,旁边写着“张雅:撒谎”。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粉色舞蹈服的女生走过来,看到她们,脚步顿了顿:“李知意,你找到衣服了吗?老师刚才还问起呢。”
是张雅。她的头发披在肩上,和下午李知意说的“扎马尾”不一样,而且她的右手食指上贴着创可贴,边缘还沾着一点白色的东西。
“还没找到。”李知意咬着唇,“张雅,你下午真的没看到我的衣服吗?”
张雅的眼神闪了闪,双手背在身后:“我整理完道具就走了,没注意。可能是你放错地方了吧?”
何熠突然开口:“你的创可贴是怎么弄的?”
张雅的手猛地攥紧,声音有点发紧:“刚才整理道具时被剪刀划到的。”
“剪刀?”何熠走到置物架前,拿起张雅的舞鞋盒,“那你舞鞋盒上的白色纤维,也是剪刀划出来的?”
张雅的脸瞬间白了。何熠把盒子递到她面前,指着眼见的纤维:“这种纤维只有李知意的舞蹈服上有,而你的舞鞋盒放在镜子旁边,离她的衣柜最近。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把衣服藏在舞鞋盒里,却不小心被衣服的丝线勾破了手指,对吗?”
走廊里的风突然吹进来,带着香樟的味道。张雅沉默了几秒,突然蹲下身,从舞鞋盒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舞蹈服——袖口的银色铃兰在夕阳下闪着光。
“我不是故意要偷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明天也要比赛,我的衣服昨天被墨水弄脏了,我爸妈不在家,没人给我买新的……我看到李知意的衣服放在衣柜里,就想着先借去比赛,之后再还她……”
李知意看着衣服,眼眶又红了,但还是走过去拍了拍张雅的背:“你要是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的,没必要这样啊。”
张雅抬起头,眼泪掉在舞蹈服上:“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何熠合上笔记本,把刚才画的示意图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李知意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谢谢你啊,何熠。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比侦探小说里的主角还牛!”
汽水的瓶盖拧开时发出“啵”的一声,何熠接过,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她看着李知意笑得灿烂的脸,突然觉得,刚才笔记本上那些冰冷的线条,好像也变得暖了一点。
“对了,”李知意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在图书馆看的是什么啊?好像有很多箭头和标注。”
何熠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钟楼。钟楼上的指针指向六点,发出“咚”的一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没什么。”她把汽水举到唇边,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一些旧案子。”
李知意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说:“那以后我要是再遇到‘案子’,还能找你帮忙吗?比如……我们班上周丢的班费,还有艺术楼里总有人说听到奇怪的脚步声……”
何熠看着她眼里的光,沉默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
钟楼的钟声又响了一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舞蹈房的地板上,像一幅未完的画。何熠低头看着笔记本上“李知意”三个字的笔迹,突然觉得,这个秋天,或许会和以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