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灯塔

数字“A”在评级椅上亮起时，顾夏桉听见了演播厅里无法抑制的、低低的惊呼声。

像一滴水溅入油锅。

她站在舞台中央，追光灯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手心里的汗濡湿了虚拟剧本的触感。大脑是一片空白，方才三分钟的即兴表演，在她脑海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断断续续的台词。她只记得自己演了一个在末日废墟里寻找弟弟的女孩，最后一句台词，她好像喊破了音。

完了。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顾夏桉，”一个清冽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打破了现场的窃窃私语。是坐在正中间的王俊凯。他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手中的评级表，指尖夹着的笔无意识地轻点着。镜头立刻推近，给他的侧脸一个特写，屏幕前的粉丝能清晰地看到他长睫垂下的阴影。

顾夏桉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重地捶打着胸腔。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望向那个方向。王俊凯，节目的明星导师，内娱最年轻的顶流与前辈。对她而言，他更像是教科书里走出来的人物，遥远得不像真实存在。

“告诉我，”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没有批判，也没有鼓励，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你刚才表演的最后，为什么是看着天空，而不是看着你‘弟弟’消失的那片废墟？”

问题很具体，很专业，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顾夏桉愣了一下，喉咙发紧。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对着立麦老实回答：“因为……不敢看。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那一瞬间，天空是唯一的逃避，也觉得……他会不会去了更好的地方。”

她声音里的微颤，透过高质量的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了演播厅。

另一位以犀利著称的导师，综艺咖陈铭老师笑了声，带着点不以为然：“想法是好的，但表演不是写诗，情绪要给得再直接一点。你前面的节奏也有点乱，我看得有点出戏。”

顾夏桉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垂下眼，低声道：“谢谢老师。”

这是预料之中的评价。她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来参加这档号称投资巨大、旨在挖掘表演遗珠的《未来演员请就位》，本就是一场豪赌。第一轮就被淘汰，似乎才是正常的剧本。

场内安静下来，等待主导师王俊凯的最终裁定。

王俊凯沉默了几秒，他的沉默仿佛有重量，压得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他再次开口，声音透过音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技巧青涩，台词也有瑕疵，”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顾夏桉的心上，“但是——”

这个“但是”，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你在看向天空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有东西。那不是技巧，是一种……本能的情感和绝望。”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顾夏桉，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此刻的紧张和狼狈，看到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我看过你的资料，非科班出身。”

顾夏桉的心提了起来。

“技巧可以打磨，台词可以训练，”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但演员镜头下的那点灵气，没办法强求。”

他拿起评级卡，那个鲜红的“A”再次对准镜头。

“所以，我这个A，是赌你的未来。希望你不要让我，让所有看到你的人失望。”

掌声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演播厅。顾夏桉怔怔地看着那个亮起的“A”，看着灯光下那张过分好看又过分严肃的脸，一时忘了反应。直到工作人员示意她下台，她才猛地回过神，对着导师席深深鞠了一躬。

转身走向后台通道时，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通道里的光线昏暗，与舞台的绚烂割裂开来。

就在她即将走入后台的阴影时，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不高，却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

“顾夏桉。”

她猛地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王俊凯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导师席，正站在通道入口的暗影里。他似乎只是路过，又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没有了炫目的舞台灯光，他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许，但那份属于前辈的气场依旧存在。

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紧张是演员最大的敌人。克服它，”

他微微停顿，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与她惊愕的目光短暂交汇。

“你的路才能开始。”

说完，他没等她的回应，便转身，在工作人员簇拥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顾夏桉站在原地，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比在舞台上时还要剧烈。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冽的、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

她的路，似乎真的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