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红色的警示灯在谢承泽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他靠在冰冷的仪器柜上,指腹反复摩挲着掌心那半块金属片,直到边缘的毛刺硌得皮肉发疼。
“编号9能量耗尽……”江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字符,声音发紧,“你的匕首……”
“早该这样了。”谢承泽咳了两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动作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把匕首是用时间碎片做的,能撑到现在,已经算赚了。”他看向江砚,突然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把它扔给我,说‘谢承泽,这编号跟你挺配,命硬’。”
江砚的喉结滚了滚。当然记得。那是在废弃工厂的械斗里,他被三个黑衣人围堵,是谢承泽从二楼跳下来,一脚踹翻领头的,落地时后腰撞到钢筋,闷哼都没哼一声。后来他把这把刚缴获的匕首扔过去,对方接住时,刀柄上的“9”字在月光下闪了闪。
“命硬?”江砚扯了扯嘴角,蹲下身检查谢承泽的伤口,作战服被撕开的地方,皮肉翻卷着,隐约能看到森白的骨茬,“命硬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总比你强。”谢承泽拍开他的手,眼神扫过屏幕上的倒计时,“关闭程序启动了,但时空裂隙不会乖乖合上。那些影子的核心还在隧道深处,它们在啃食时空锚点的能量。”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刚才跟它们交手时,我摸到那些影子的核心……是齿轮。生锈的、带着齿痕的齿轮,跟我小时候在父亲工厂见过的一模一样。”
江砚猛地抬头。
“我父亲是机械师,”谢承泽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透过主控室的墙壁看到了过去,“工厂倒闭前,他总说‘机器出故障,要么是齿轮坏了,要么是有人故意卡了不该有的东西’。那时候我不懂,直到看到那些影子……它们的齿轮里卡着东西,是人的指甲、纽扣,还有小孩的玻璃弹珠。”
警报声突然变调,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紊乱。江砚转头看去,只见代表时空锚点的绿色光点正在快速熄灭,而代表影子的黑色团块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斑——像被碾碎的星星。
“它们在加速吞噬!”江砚迅速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试图调出锚点位置图,“必须找到核心齿轮,把卡着的东西取出来!”
“不用找。”谢承泽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知道在哪。刚才被影子缠住时,我听到了声音,是……游乐园的音乐盒声。”
江砚的动作顿住了。游乐园?他想起谢承泽的档案里提过,他父亲的工厂倒闭后,一家三口搬去了游乐园附近的旧楼,后来一场火灾,只有谢承泽活了下来。
“我父亲最后修的机器,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谢承泽的指尖开始发抖,不是因为疼,“火灾那天,我看到他把一个铁盒子塞进了旋转木马的底座。他说‘小泽,这里面是能让机器永远转下去的秘密’。后来我才知道,那里面不是秘密,是工人的工资条、邻居的医药费欠条,还有……我母亲的病历单。他用自己的方式,把那些‘卡着’别人生活的重担,全塞进了那个盒子。”
屏幕突然剧烈闪烁,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上:隧道深处的阴影里,立着一座锈蚀的旋转木马,中央的立柱上缠绕着无数黑影,而立柱根部,嵌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正是谢承泽说的那个盒子。
“原来那些影子不是天生的怪物。”江砚喃喃道,“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垮的人,他们的执念变成了齿轮里的杂质,才让时空锚点出了故障。”
谢承泽笑了,笑得咳嗽起来,伤口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我父亲说对了,机器出故障,要么是齿轮坏了,要么是卡了不该有的东西。这世道的齿轮,早就被太多人的无奈卡住了。”他看向江砚,眼神亮得惊人,“帮我个忙,江砚。把那个盒子取出来,让那些影子……安息。”
江砚握住他的手腕,触感滚烫——那是失血过多的灼热。“你想干什么?”
“我父亲说过,要让机器重新转起来,有时候得有人当一次‘润滑剂’。”谢承泽掰开他的手,将那半块“9”字金属片塞回去,“匕首没了,但我身上还有时间碎片的能量。那些影子认我的气息,我能暂时稳住它们。”
他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在作战服上晕开更大的血花,却挺直了脊背,像过去无数次挡在江砚身前那样。“倒计时还有三分钟,快去。”
江砚看着他走向主控室门口的背影,那背影在红色警示灯下微微摇晃,却一步都没有迟疑。他握紧掌心的金属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谢承泽的体温。
旋转木马的音乐盒声越来越清晰,像来自遥远的童年。江砚冲过涌来的黑影,那些黑影果然在避开他——因为他身上有谢承泽的气息,有那半块带着编号的金属片。
当他撬开铁盒,看到里面泛黄的纸片时,突然明白谢承泽父亲的意思:能让机器永远转下去的秘密,从来都不是强硬的运转,而是有人愿意清理那些“杂质”,愿意分担那些“重担”。
远处传来谢承泽的喊声,带着笑意:“江砚,别回头!让这世道的齿轮,重新转起来啊!”
江砚猛地合上盒子,转身时,看到旋转木马的方向爆发出耀眼的白光,那些黑影在白光中渐渐消散,露出了底下光洁的铁轨——就像被清理干净的齿轮。
屏幕上的倒计时归为零,警报声停止了。
江砚回到主控室时,只看到地上那摊刺目的血迹,和作战服上撕下的布条,布条上用血迹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9”字。
他捡起布条,突然想起谢承泽说过的话:“命硬不硬不重要,重要的是齿轮转起来的时候,别让那些该被记住的人,变成没人知道的杂质。”
隧道外传来第一缕晨光,照在铁轨上,那些荧光碎屑最后亮了一次,组成一串完整的二进制代码,像一行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