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芽

她不知道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家里像是经历了一场飓风过境。虽然碎片被打扫干净，但那种支离破碎的感觉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周文静没有再走出卧室，张景宏也早早出了门。

辛蔓走出房间，看到张桂源正站在玄关穿鞋，准备去学校。他动作依旧，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在他拉开门即将出去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却不再是叫她的全名：

张桂源“今天，自己解决早饭。”

然后，门被轻轻带上。

辛蔓站在原地，咀嚼着这句话。这算不上关心，更像是一种在废墟之上，被迫建立起来的、关于生存的短暂同盟通知。家庭的穹顶已然坍塌，现在，暴露在外的，只剩下他们这两个无所适从，又不得不继续前行的幸存者。

家庭战争的硝烟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化作更深的隔阂与更彻底的沉默。周文静几乎不再走出卧室，餐桌上长久地空着她的位置。张景宏则用更彻底的工作来填充时间，家对他而言，更像一个偶尔过夜的旅馆。

房子变得空前空旷和安静。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真空里，辛蔓和张桂源之间那种由“辛蔓”和沉默构筑的界限，开始产生一种奇异的松动。这种松动并非源于温情，更像是一种在废墟之上，被迫形成的、关于生存的默契。

离婚事宜被正式提上日程。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某个周六下午，张景宏把张桂源叫进书房，谈了很长时间。辛蔓待在房间里，能隐约听到张父低沉而疲惫的叙述，关于未来的安排，关于他和母亲的决定，关于……他们这两个孩子的去向。

谈话结束后，张桂源从书房出来，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他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窗外，背影显得有些僵直。辛蔓正从房间出来倒水，看到他，脚步顿住了。

他听见声音，回过头。

那一刻，他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决断。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不再是之前那种评估或审视，而是一种……确认。

张桂源妹妹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打破了横亘在他们之间多年的称呼壁垒。

张桂源“我要去租学校附近的房子。”

辛蔓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确定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强势的安排：

张桂源“你要住宿，还是跟我一起？”

不是商量，不是客套的询问。那语气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仿佛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唯一的方案，而她只需要做出选择。

“跟我一起”这四个字，重重地敲在辛蔓的心上。它剥离了“家庭”的虚假外壳，撕掉了“兄妹”的尴尬标签，以一种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将他们的关系重新定义 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里，他们是仅存的、可以联结的同类。

辛蔓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份在家庭彻底瓦解后，由他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感。她在这个家里习惯了被忽视，被当作透明的存在，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带着某种强势地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她几乎没有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了内心深处那份对“联结”的渴望，以及对眼前这个少年莫名生出的、一丝雏鸟般的依赖。

辛蔓“跟你一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清晰。

张桂源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门口停顿了一瞬，留下最后一句，

张桂源“到时候收拾东西。”

门轻轻关上。

辛蔓站在原地，手里冰凉的水杯渐渐被捂出了温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而这个即将破碎的家里，仿佛有什么新的东西，在废墟的缝隙里，艰难而又顽强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