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路铎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时辞耳膜。那句“我来接你”不是询问,而是宣判。
楼道里弥漫着旧楼特有的潮湿霉味,混杂着贺路铎身上冷冽的木质香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异组合。时辞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门,门板的纹路硌得他生疼,这点疼痛却让他混乱的大脑勉强维持着清醒。
他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块小小的、发烫的塑料,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时辞的声音很低,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请你让开。”
贺路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仿佛都传到了时辞身上。他往前又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没有。时辞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惊慌的脸。
“让开?”贺路铎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没有触碰时辞,而是落在他耳边的铁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这个动作充满了圈禁的意味。“让你去哪儿?去找苏仁守?一起去南边看海?”
时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知道?!
那张通往自由的车票信息,那个只有他和苏仁守知道的约定,像一个被戳破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捕猎者的眼前。他所有的希望和退路,在这一瞬间,被贺路铎轻描淡写的话语彻底斩断。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时辞,我从小就看着你,”贺路铎的语气很轻,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时辞遍体生寒,“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我比你自己都清楚。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的指尖终于落下,冰凉的触感擦过时辞的下颌线,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强迫他抬起头。
“做我的恋人。”贺路铎的目光锁着他,像在审视一件势在必得的藏品,“直到我厌弃你为止。”
这句荒唐又霸道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时辞仅存的尊严上。怒火瞬间压过了恐惧,他猛地挥手打开贺路铎的手。
“精神病!”时辞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向来冷静的眼底燃起两簇倔强的火焰,“贺路铎,你是个疯子!”
“疯了?”贺路铎并不恼,他甚至玩味地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被拍开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或许吧。但你很快就会知道,招惹一个疯子,是什么下场。”
他拿出手机,当着时辞的面,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
“是我。”贺路铎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南城大学,有个叫苏仁守的学生,对,就是他。把他所有的奖学金、交换生名额都停掉。还有,他不是在申请国外那几所学校的研究生吗?给那边打个招呼,学术诚信问题,让他所有的申请都作废。”
时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贺路铎,看着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应承,贺路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补充道:“做得干净点。我不想再在这个城市里,听到他的名字。”
挂断电话,整个楼道死一般寂静。
时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靠着门,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苏仁守……那个从小陪着他,说要保护他,如今唯一愿意拉他出深渊的人……
贺路铎毁了他。
就用一个电话,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将苏仁守那么多年努力铺就的前路,碾得粉碎。
“你……”时辞又恨又气,漂亮的红唇翕动着,发出破碎的音节。他想冲上去,想撕碎眼前这个魔鬼,可他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贺路铎蹲下身,与他平视。他伸出手,这一次,是捧住了时辞的脸。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时辞冰凉的皮肤,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
“你看,很简单,不是吗?”他的声音贴在时辞耳边,像恶魔的低语,“这只是开始。时辞,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活得比死还难受。你想让他死在这里,还是让他带着一身洗不掉的污点,滚出你的世界?”
时辞的眼泪终于决堤。
这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为了苏仁守。他可以忍受任何屈辱,可以被踩进泥里,但他不能把苏仁守也拖进这个地狱。苏仁守的人生应该是光明的,灿烂的,不该因为他而被染上任何污点。
看着苏仁守痛得发红的眼睛……那句威胁在脑海里炸开。他不敢想,如果他继续反抗,苏仁守会遭遇什么。
他终于懂了。
从时家败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说“不”的资格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贺路铎的指腹滑落,滚烫的温度,却让贺路铎的心底升起一阵快意的凉。
这就是他想要的。时辞的绝望,时辞的屈服。
时辞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贺路-铎一眼。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贺路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任由贺路铎拿走他口袋里那支早已被手心汗水浸湿的手机。
贺路铎看了一眼屏幕,上面还停留在时辞给苏仁守回复的那个“好”字上。他轻嗤一声,手指一动,直接将手机关机,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走吧。”
他攥着时辞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将他拖离了这栋破败的旧楼。
黑色的宾利就停在巷口,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巨兽。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贺路-铎将时辞塞了进去,自己也随即坐了进来。
车内空间宽敞而安静,与外面那个破败的世界恍如隔世。时辞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廉价的霓虹灯,那些他挣扎求生过的地方,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像一条被强行拽离了水的鱼,连呼吸都带着濒死的痛。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驶入一片灯火辉煌的半山别墅区。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像一座孤立的城堡,安静、奢华,也冷漠。
宾利在一栋最为宏伟的别墅前停下。
贺路铎拉着他下车,穿过自动感应的雕花铁门,走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巨大花园。空气里飘着不知名花卉的冷香,很好闻,却让时辞感到一阵反胃。
别墅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脚步的回声。奢华的水晶吊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昂贵艺术品……这里的一切,都比时家鼎盛时期还要夸张。
可这里没有一丝烟火气,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华丽的展厅。
或者说,一个为他准备的,金丝笼。
贺路-铎没有停步,直接将他带上二楼,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大得惊人,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落地窗外是无垠的夜色和山下的万家灯火。房间里的陈设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昂贵,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从今天起,你住在这里。”贺路铎松开他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时辞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他像一个精致但没有灵魂的娃娃,被摆放在了这个属于他的位置上。
贺路铎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死寂,他更喜欢时辞挣扎、反抗,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狠狠瞪着他的样子。
“去洗澡。”他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浴室里有新衣服。”
时辞依旧没有动。
唯一的盼头,就是等这个疯子哪天腻了、厌了,能放他一条生路。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在他沉寂的心湖里,飘了起来。
他要活下去。
为了苏仁守,也为了或许还存在的、遥远的未来。
他终于有了动作,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浴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走进浴室,温暖的感应灯光自动亮起。巨大的浴缸,独立的淋浴间,洗漱台上摆满了崭新的、顶级的男士护肤品,衣架上挂着一套质地柔软的丝质睡衣。
时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底是一片死灰。那件旧外套还穿在身上,与这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滑稽又可悲。
他伸出手,慢慢地,将外套脱下,然后是衬衫,裤子……直到赤身裸体地站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清瘦的、带着少年感的身体,上面还残留着昨夜浇下酒液的黏腻感。
他打开花洒,滚烫的热水从头顶浇下。
他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洗掉今天发生的一切,洗掉所有的屈辱、无助和肮脏。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再也洗不掉了。
他蜷缩在浴室的角落,任由热水冲刷,直到皮肤被烫得通红,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今夜,他失去了自由。
而贺路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