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飘着细雨的周末午后,苏清颜以整理旧物为由,再次去了那间位于小镇、现已空置的外婆老屋。老屋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息,木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但一切都保留着外婆生前的整洁和雅致。
她此行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找到那个据护士儿子提及的、上了锁的小木盒。
根据调查人员提供的、从护士儿子口中套出的模糊描述(“红棕色,不大,上面好像雕着模糊的花……放在我妈装旧衣服的樟木箱子最底下”),苏清颜在外婆卧室那个沉重的老樟木箱里,翻找了许久。箱子里大多是外婆的旧衣物,洗得发白,却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皂角的清香,仿佛主人只是出门未归。
终于,在箱子的最底层,隔着一层薄薄的衬布,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件。拿出来一看,正是一个巴掌大小、红棕色、表面带着岁月磨损痕迹的木盒。盒盖上,确实雕刻着依稀可辨的缠枝莲纹样,工艺古朴。一把小巧却锈迹斑斑的黄铜锁,牢牢地锁着盒子,钥匙不知所踪。
苏清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小心翼翼地拂去盒子上的灰尘,将它捧在手中,感觉分量不轻,里面似乎装着纸张类的东西。
她没有试图强行破坏这把锁。一方面是对外婆遗物的尊重,另一方面,她也担心盒内可能存在的脆弱物品(如照片、信件)会在暴力开锁时受损。她将木盒仔细地包好,放进了随身的帆布包里。
回到市区的住所(她后来很少回苏家别墅,多数时间住在自己租的一套安保严密的高级公寓),她立刻联系了之前物色好的一位信誉卓著、擅长处理古董锁具的老匠人。在支付了不菲的费用并签署了保密协议后,老匠人上门服务,用一套极其精细的工具,在不损伤锁体和盒子的前提下,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把锈蚀的铜锁。
老匠人离开后,苏清颜独自坐在书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掀开了盒盖。
盒内的东西不多,却像一块块沉重的拼图,瞬间冲击着她的认知。
最上面是一张颜色发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穿着朴素的年轻男女,男人俊朗,女人温婉,他们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娟秀的字迹:“晚晚百天,与父母留念。”日期,恰好与苏晚的出生年月吻合。这无疑是苏晚的亲生父母!
蘇清颜拿着照片,手指微微颤抖。她想起调查中关于苏晚亲生父母“意外”去世的模糊记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这对曾经充满希望的年轻夫妻,他们的女儿却在那场人为的“错位”中,承受了十八年的委屈。
照片下面,是几封泛黄的信件。大部分是那位护士(姓王)与家人之间的普通家书,但在其中一封写给其姐的信中,却有一段用词隐晦却触目惊心的话:
“……苏家二房那位(指苏明远)前日又派人来,催问之前‘调换’之事是否稳妥,言语间颇多威胁。我心中实在难安,那日苏家大房夫人生产时,我鬼迷心窍……如今看到那孩子(应指苏晚)在苏家处境,更是愧疚不已。他们给的‘封口费’,我一分未动,悉数存着,只怕日后……这桩罪过,不知何时能赎……”
信件的日期,是在苏晚亲生父母“意外”去世后不久!
苏清颜的瞳孔骤然收缩!调换!封口费!罪过!这些词语串联起来,几乎可以断定,当年的抱错,就是苏明远一手策划的阴谋!他为了让自己女儿苏琪未来有机会进入主家,不惜偷换人生!
而苏晚亲生父母的“意外”……苏清颜想起调查中提到的,那场发生在苏晚六岁时的车祸,时间点如此巧合,就在苏明远派人威胁护士之后不久!难道……那场车祸,也并非意外?是为了永绝后患,防止苏晚的亲生父母有一天找上门来?
这个推测让苏清颜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真是这样,苏明远的心狠手辣,远超她的想象!
木盒最底下,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特殊的纸张。苏清颜展开一看,竟然是一份签署好的、关于那笔“封口费”的简单收据和一份手写的、言辞含糊却充满悔意的“自白书”草稿,上面有护士的签名和指印!这显然是护士王姨在极度不安和愧疚下,留下的后手,或许是想在某个时刻作为护身符或者赎罪的证据。
这些证据,虽然还不能直接证明车祸与苏明远有关,但关于“故意调换孩子”这一项,几乎已经是铁证如山!
苏清颜将所有的证据重新放回木盒,锁进书房最隐蔽的保险柜里。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真相的重量,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它不仅关乎一场错位的人生,更可能牵扯到两条无辜的人命!
她该如何告诉苏晚?
直接全盘托出?苏晚刚刚建立起一点自信和希望,如何能承受如此残酷的真相——她的亲生父母可能因她而被蓄意谋害?她十八年的苦难,源于一场如此卑劣的算计?
暂时隐瞒?可苏晚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有权知道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苏清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纷乱的思绪,敲击在她的心头。
她知道,找到木盒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为艰难、更为危险的博弈的开始。她必须更加小心,在保护好苏晚的同时,寻找合适的时机,一点点揭开这血淋淋的真相。而苏明远,在得知她们找到关键证据后(如果他知道),又会如何狗急跳墙?
风雨,似乎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