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与重塑

调查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苏清颜心中激荡起汹涌的波涛。那个模糊指向老赵的线索，几乎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她独自一人在公寓里踱步，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却无法照亮她内心的冰冷与沉重。

告诉苏晚吗？将那个最残忍的、关于她亲生父母可能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的推测，也一并告诉她？

这个念头让苏清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苏晚才刚刚从身世错位的打击中勉强站稳，刚刚在“晚颜”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光芒，如何能承受这更为血腥的真相？这无异于将她刚刚愈合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撕开，甚至可能彻底摧毁她。

可不告诉她，自己独自背负这个秘密，在未来的某一天，当证据确凿，当苏明远伏法，苏晚从别人口中或媒体报道中得知这一切时，那种被最信任的人隐瞒的背叛感，会不会造成更深的伤害？

信任。她们之间最珍贵的，不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苏清颜想起苏晚在得知抱错真相后，那双虽然盈满泪水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想起她说“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苏晚比她想象中要坚韧得多。

经过一夜无眠的挣扎与思考，在天光微亮时，苏清颜做出了决定。她不能替苏晚决定她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什么。真正的保护和尊重，是坦诚，是并肩，是共同面对，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她再次将苏晚约到了顶楼的阁楼。这里，承载了她们太多秘密、承诺和相互扶持的回忆。

清晨的微光透过老虎窗，柔和地洒在苏晚脸上，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

苏清颜没有拿出任何实物证据，只是用尽可能平静，却无法完全掩饰其中痛楚的语气，将最新的调查进展——那个环卫工人的模糊记忆，以及老赵与苏明远的关系，连同她自己那个关于车祸可能并非意外的沉重推测，完整地、清晰地告诉了苏晚。

她说完，阁楼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早起的鸟儿，发出几声清脆却显得格外刺耳的鸣叫。

苏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那双总是温和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虚空，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碎裂了。

不是意外……可能是谋杀……为了永绝后患……

这些词语，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下下凿击着她的心脏和灵魂。她以为“故意调换”已经是人性之恶的底线，却没想到，背后还可能隐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她的亲生父母，那对照片上笑容温暖的年轻夫妻，他们的人生，他们对女儿的期待，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被终结？

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如同失控的海啸，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痛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奔流而下，很快就打湿了衣襟。

苏清颜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只是默默地坐在苏晚身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手，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无声地传递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终于从那种极致的悲恸和震骇中，找回了一丝力气。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苏清颜，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

“为……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苏清颜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用力回握苏晚的手，眼神坚定而痛楚：“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苏明远，是他丧心病狂的贪婪和狠毒！晚晚，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苏晚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了如同受伤小兽般的、绝望而痛苦的呜咽声。

苏清颜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她没有劝阻，只是轻轻地、一遍遍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这一次的哭泣，比上一次知道身世时，更加绝望，更加撕心裂肺。它冲刷着沉积了十八年的委屈，也燃烧着新生的、刻骨的仇恨。

许久，苏晚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低低的抽噎。她从苏清颜怀中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但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坚硬的光芒。

她看着苏清颜，一字一句，带着一种近乎破碎后的重生感，清晰地说道：

“清颜姐，我要……报仇。”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而是经历了极致痛苦后，从灵魂深处生出的决绝。

苏清颜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深深的心疼和一种并肩而立的决然。她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

“好。我们一起。”

破碎的世界需要重塑，而重塑的力量，来自于真相，来自于无法磨灭的伤痛，更来自于彼此紧握的双手和共同立下的誓言。她们不再是单纯的姐妹、伙伴，更是即将携手走向最终审判，为逝者讨回公道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