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氛中结束了。
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喧闹着涌向各自的教室。林星辰却像一颗被逆流冲刷的小石子，垂头丧气地跟在人群最后面。周围不时投来好奇或带着些许嘲笑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尖扎在她身上，让她极不自在。
“喂，你就是那个开学典礼上被‘赵阎王’当场点名的勇士？”一个扎着双马尾，眼睛圆溜溜的女生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同情和更多的好奇问道。
林星辰抬起头，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女生，苦着脸点了点头：“是我……‘赵阎王’？”
“就是刚才在主席台上喊你的那个，咱们年级主任兼三班班主任，赵建国老师！”双马尾女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严厉和不近人情著称，你撞他枪口上了，自求多福吧。”
林星辰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我叫许绵绵，”双马尾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别太担心，反正……呃，最多就是写个检查，罚个站什么的。快走吧，还得去教室报到呢。”
在许绵绵的带领下，林星辰终于找到了高一（三）班的教室。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喊了声“报告”。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学生，此刻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讲台上，赵建国老师扶了扶他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林星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是，老师。”林星辰低着头，声音细弱。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扰乱典礼秩序。”赵老师语气平淡，却字字敲打在她心上，“念在初犯，一千字检查，明天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现在，去找个空位坐下。”
“谢谢老师。”林星辰如蒙大赦，赶紧溜进教室，寻找空座位。
教室很大，窗明几净。大部分座位都已经有人了。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课桌，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清冷身影。
是那个被她撞到的“冰山”少年。
他独自一人坐着，身旁的空位仿佛天然形成了一片隔离带。他微微侧头望着窗外，阳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过于清冷的眸子。他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幅静止的、氛围清冷的画。
怎么会是他？他也是三班的？
林星辰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奇妙的预感。整个教室里，似乎只有他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了。
她硬着头皮，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挪到最后一排，在那个空位旁边停下。她能感觉到，在她靠近的瞬间，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缓缓转过头。那双墨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她，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同学，这里有人吗？”林星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随即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仿佛她的存在与窗台上停留的一只飞鸟并无区别。
林星辰默默地坐下，将手里崭新的课本一本本拿出来，整齐地摞在课桌一角。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旁边座位的、那种无声的低气压。
这家伙，果然是一座行走的冰山。她在心里再次确认。
“好了，安静。”赵老师敲了敲讲台，开始例行的新学期讲话，内容无非是欢迎新生、强调校规校纪、展望未来等等。
林星辰努力集中精神听讲，但身旁坐着这么一尊“冷气机”，实在让她难以完全专注。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
他坐姿很端正，背脊挺直，并没有像很多男生那样懒散地趴着或靠着。桌上只放了一本数学书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钢笔，干净得不像话。他的手指修长，正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钢笔，动作流畅而好看。
她注意到，他的校服外套袖口处，有一个用深蓝色丝线绣上去的、很小巧精致的字母“L”。定制的？看来家境应该很好。
“……以上就是本学期的一些基本要求。希望大家尽快适应高中生活，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来。”赵老师结束了讲话，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最后一排。
林星辰心里一紧。
果然，赵老师扶了扶眼镜，开口道：“另外，关于座位。我们暂时先按照现在的位置坐。林星辰。”
“到！”她下意识地站起来。
赵老师的目光在她和旁边的冰山少年身上转了一圈，说道：“你刚来，可能对课程还不熟悉。陆寒光是我们班入学成绩第一名，也是班长。你坐在他旁边，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向他请教。”
陆寒光。
原来他叫陆寒光。人如其名，寒冷又疏离。
林星辰偷偷瞥了旁边的少年一眼，他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老师点名和安排任务都与他无关。
“听到了吗，陆寒光？”赵老师点名。
这时，陆寒光才终于慢悠悠地转过头，视线先是掠过站着的林星辰，然后看向讲台上的老师，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依旧一个字都没说。
“好了，坐下吧。”赵老师挥挥手，“下面我们开始发新学期的练习册……”
一整个上午，林星辰都处在一种极度不自在的状态里。
语文课，她不小心把橡皮掉到了地上，滚到了陆寒光的椅子下面。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捡，就见他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块小小的、印着草莓图案的橡皮，放回了她桌面的边缘。动作迅速，没有碰到她桌面分毫。
英语课，老师让大家同桌之间互相练习对话。林星辰鼓起勇气，转过头，对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念出了书上的例句：“Hello, my name is Lin Xingchen. What's your name?”
陆寒光翻着手中的英文原著小说（是的，他根本没听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星辰：“……”
好吧，对话练习失败。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许绵绵跑过来找她聊天，眼神不停地往她旁边飘，用气声说：“哇，你居然和陆寒光成了同桌！他可是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进来的学神级人物！不过听说他性格超级冷的，不怎么理人。”
林星辰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岂止是不理人，简直是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她看到有不少其他班的女生，假装路过三班门口，目光却都偷偷地瞟向陆寒光的位置。而他，始终安之若素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书，或者望着窗外，将所有的喧嚣与注视都隔绝在外。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讲课速度很快，林星辰又是艺术生，理科基础相对薄弱，听得有些吃力。她努力跟着老师的思路，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讲到一道关于函数概念的例题时，老师突然提问：“那么，这个函数的定义域应该怎么求呢？有没有同学知道？”
教室里安静下来。这道题有点难度，大部分同学都还在思索。
林星辰下意识地低头，想避开老师的目光。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那位新同学，林星辰，你来回答一下。”数学老师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林星辰心里一慌，猛地站起来。刚才光顾着记笔记，老师讲的推导过程她根本没完全理解。她看着黑板上的题目，脑子像一团乱麻，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先把X代入……”
她能感觉到旁边陆寒光的视线似乎扫了过来，这让她更加紧张，脸颊开始发烫。
数学老师皱了皱眉：“上课要认真听讲。定义域是……”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叩击声。
林星辰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寒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用那支黑色钢笔的笔尾，在她摊开的数学课本的某一处概念定义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且快速，做完这个动作后，手便收了回去，目光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书上，仿佛一切只是无意之举。
但林星辰瞬间福至心灵！
她立刻看向他刚才点过的地方，那里正好清晰地印着求解定义域的关键公式和步骤！
“是先令分母不为零，且根号下的式子大于等于零，取它们的交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刚才响亮了许多。
数学老师脸上的不满消散了些，点了点头：“嗯，坐下吧。思路是对的，下次注意听讲效率。”
林星辰如释重负地坐下，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寒光，他依旧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提示与她无关，更与他无关。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林星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煎熬的上午总算过去了。她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和许绵绵一起去食堂，却听见旁边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陆寒光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经过她桌旁时，一样小东西从他身上滑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林星辰的脚边。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的皮质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把钥匙，以及一个……略显幼稚的、小星星形状的塑料装饰。
林星辰弯腰将它捡了起来。“陆寒光，你的东西掉了。”
陆寒光脚步顿住，回过头。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手心那个小星星钥匙扣上时，林星辰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了一丝……类似慌乱的情绪？
他几乎是立刻伸出手，一把从她手中将钥匙扣拿了回去，紧紧攥在手心。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凉的风。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
说完，他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教室，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林星辰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钥匙扣上一点冰凉的金属触感。
那个小星星……怎么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第二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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