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达陷入深度昏迷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长安平静的湖面。
丞相府对外宣称,先生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谢绝一切探望。府邸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由李世民最亲信的玄甲军亲自驻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情况远比“风寒”严重。那位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陈先生,倒下了。
李渊心急如焚,遍访天下名医,但所有大夫在为陈叔达诊脉后,都只是摇头叹息,开一些温补的方子,却无人能查明病因,更无人能让他苏醒。
李世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他每天处理完军政要务,便会来到陈叔达的床前,亲自为他擦拭身体,喂食流食,然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卷神秘的《玉树后庭花》竹简。
“关键……在‘声’里。”
陈叔达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不懂音律,更不懂什么奇门遁甲。这卷竹简在他手中,就像一本天书。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信息,却无法窥得其分毫。
他需要一个“知音”。
一个能听懂陈后主亡国之音背后,真正含义的人。
这个要求,听起来简单,实则难如登天。
首先,此人必须绝对可靠。这笔财富的份量,足以让任何人疯狂,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其次,此人必须精通音律,而且是那种能跳出宫商角徵羽,理解音律与数术、星象之间关联的宗师级人物。
最后,此人还必须懂奇门遁甲,能从那些看似杂乱的墨点中,看出阵法和方位。
这样的全才,普天之下,屈指可数。
李世民首先想到了一个人——袁天罡。
这位在民间传说中被神化了的相术大师,确实博闻强识,似乎无所不知。但李世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袁天罡太过神秘,他像一团迷雾,你看不透他,就无法真正信任他。更何况,他如今身在蜀中,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又想到了父亲李渊。李渊出身关陇贵族,对音律也算涉猎,但让他去破解如此机密的密码,显然不现实,也容易走漏风声。
一时间,李世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可以决胜千里之外,却找不到一个能帮他打开这扇门的人。
这一日,他正在书房中对着竹简发呆,他的妻子长孙氏,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二郎,又在看这个?”长孙氏将参汤放在桌上,看着丈夫憔悴的脸庞,眼中满是心疼。
“嗯。”李世民叹了口气,“我找不到人。先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我却……”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名满天下的大家?”长孙氏轻声说道。
李世民一愣:“什么意思?”
“越是出名的人,心思就越多,牵绊也越多。或许,那个能帮你的人,就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为人知。”
长孙氏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世民的思绪。
是啊!陈叔达本人,不就是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高人吗?在他出山之前,谁又知道,江南那个看似落魄的陈国宗室,竟有经天纬地之才?
“你说得对!”李世民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我不能再在那些名人大家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立刻下令,让麾下最精锐的情报人员“玄镜司”,秘密地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关中地区,搜寻符合条件的人。
要求只有一个:精通音律,且身怀异术,身份背景必须查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长安城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要找到一个这样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叔达依旧昏迷不醒,而送来的名单,却一个又一个地被李世民否决。
就在李世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份来自玄镜司的密报,引起了他的注意。
“报告秦王,在长安城南的‘乐游原’上,住着一个怪人。此人自称‘忘忧客’,以弹奏古琴为生。据说他的琴声,能让人忘却烦恼,甚至能安抚疯癫的病人。我们查了他的背景,此人名叫‘东方白’,前朝乐师之后,因不愿侍奉杨广,隐居于此。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卖琴,几乎不与外人往来。”
“乐师之后?能安抚疯癫?”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把他带来。”他下令道。
“是。”
然而,没过多久,去的人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秦王,我们……请不动他。”
“什么?”李世民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人说,他弹琴只为知音,不为权贵。他说,除非秦王能亲自去听他弹一曲,否则,他宁愿砍断自己的双手,也绝不踏出乐游原一步。”
“放肆!”一旁的将领怒道,“一个区区乐师,竟敢如此放肆!秦王,让我去把他绑来!”
“不必了。”李世民摆了摆手,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敢提这样的要求,说明他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真有本事。”
“备马。”
李世民站起身,披上了一件普通的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身份。
“我倒要去听听,这个‘忘忧客’的琴,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可能是他“知音”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