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如今已成了陆沉舟的镀金囚笼。象征权力的黑檀木总裁座椅冰冷空洞,皮革表面还残留着他昔日的体温,此刻却只映出满室狼藉。他被董事会正式暂停一切职务,门禁卡失效,私人助理被调离,昔日门庭若市的办公室,如今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钝响。
落地窗外,陆氏大厦的LOGO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屏幕上的股价图却依旧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绿色深渊——市值蒸发近半,评级机构接连下调展望,破产传闻像瘟疫般蔓延。隔壁会议室里,曾经簇拥着他的高管和董事们正低声密谋,讨论着如何将他彻底踢出局,用他的“牺牲”平息市场怒火。
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这种从云端狠狠摔落、粉身碎骨的滋味,比苏晚“死”去的那五年更真切、更绝望。他像一头受了重伤、被族群抛弃的头狼,蜷缩在冰冷的办公桌后,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指节因用力攥拳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就在这时,私人邮箱弹出一封来自匿名加密地址的邮件,标题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礼物】。
附件加载完成,几张高清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睛。背景是瑞士雪山下一栋温馨的木屋别墅,积雪覆盖着屋顶,松木栅栏旁,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男孩正踮着脚堆雪人,侧脸笑容灿烂无邪,眉眼轮廓与他童年照片几乎一模一样。照片拍摄角度刁钻,甚至能清晰看到窗户内苏晚的模糊身影——她端着一杯热可可,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正静静看着孩子。
随照片附送的,还有一个精确到米的GPS坐标,以及一份详细到分钟的日常作息时间表。
这根本不是礼物,是淬毒的匕首,是来自暗处敌人(或许是陆氏内部欲将他置于死地的对手)最阴狠的补刀。它精准刺中了陆沉舟最后、也是最脆弱的神经——孩子!他的儿子!那个他以为早已葬身大海,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血脉!
巨大的狂喜、被欺骗的暴怒、穷途末路的绝望,三种情绪像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所有理智、权衡、后果,在这一刻尽数灰飞烟灭。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孩子!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是逼苏晚屈服的唯一筹码,是他陆沉舟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他颤抖着拨通一条从未启用过的秘密渠道电话,联系了一队只认钱不认人的国际雇佣兵。支付天文数字的定金后,他扯下领带,抓起护照,登上了最快一班飞往瑞士苏黎世的私人飞机,机舱里的冷空气也压不住他眼底的疯狂。
瑞士,阿尔卑斯山脚,一处被茂密松林环绕的隐蔽安全屋。傍晚,细碎的雪花像柳絮般飘落,覆盖着木屋的屋顶和庭院,空气里弥漫着松木与壁炉柴火的混合香气。
顾景深因苏晚国内商业战的紧急事务,临时返回苏黎世市区处理,临走前特意加强了安保——两名退役特种兵保镖守在屋外,屋内还有一名女保镖随时待命。五岁的陆明哲(念念)刚吃完晚餐,穿着柔软的米白色毛衣,抱着一本绘本站在壁炉前,火光映得他脸颊通红,正歪着头等顾叔叔回来讲故事。
“顾叔叔什么时候才回来呀?”他小声嘀咕着,手指轻轻摩挲着绘本上的小熊图案。
突然,屋外传来两声沉闷的声响,像是雪地靴踩碎冰面,又像是枪械安装消音器后的低鸣。紧接着,是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骨骼撞击声,以及一声压抑的闷哼,瞬间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安全屋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尖锐的警报声刺破耳膜!
保镖队长立刻拔枪,示意女保镖保护孩子上楼:“快带小先生去地下室!”
但已经晚了。安全屋的防弹玻璃窗被特种破窗工具瞬间爆破,碎片飞溅,几个穿着雪地迷彩、面戴黑色面罩的身影如猎豹般突入室内。保镖奋力抵抗,枪声与格斗声交织,却终究不敌对方训练有素、火力凶猛,很快被压制在地。
混乱中,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尖哭声撕裂了空气。安全屋的实木大门被一脚踹开,陆沉舟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了进来,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迅速融化成水珠。他的眼神扫过倒在地上的保镖,最终定格在楼梯口——女保镖正死死护着怀里吓呆的小男孩,那双惊恐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张脸,近距离看,与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念念……”陆沉舟下意识地喃喃出声,一种近乎病态的激动让他浑身颤抖,指尖都在发麻。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抱孩子,声音里带着扭曲的温柔:“儿子,爸爸来接你了。”
“别过来!”女保镖厉声喝道,将孩子护得更紧,手中的电击棍对准了他。
陆沉舟眼神一狠,对身后的雇佣兵使了个眼色。一名雇佣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推开女保镖,从她怀里夺过尖叫挣扎的孩子。
“放开我!坏人!你是坏人!顾叔叔!妈妈!救我!”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割着陆沉舟的耳膜,但他此刻已被疯狂的执念完全控制,听不到丝毫怜悯。
“别怕……我是爸爸……跟爸爸回家……”他试图安抚,声音却干涩扭曲,伸手去擦孩子脸上的泪水。
孩子却像被烫到一样躲开,用更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哭得几乎窒息,小身子在雇佣兵怀里剧烈挣扎。
陆沉舟心一横,接过雇佣兵递来的厚羊毛毯,裹住哭闹的孩子,不顾他的踢打哭喊,强行将他抱在怀里,转身消失在茫茫雪夜中。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很快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京北市,半岛酒店套房。苏晚刚结束与欧洲律师团的视频会议,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对陆氏的商业打击进展顺利,破产清算已进入倒计时,但她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挥之不去,像一根细针,时不时刺得她心头一紧。
这时,桌上的加密卫星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顾景深的号码,旁边的红色紧急标识如同烙铁般刺眼——这是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Elysia!”顾景深的声音从未如此惊慌失措,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警笛声和嘈杂的人声,“安全屋被袭击!是陆沉舟!他……他把念念抢走了!”
“嗡”的一声,苏晚握着电话的手指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冰冷僵硬。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如同海啸般从她心底最深处席卷而上!她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这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桌上的钢笔被震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没有尖叫,没有崩溃,甚至没有流泪。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那双总是冷静甚至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燃起了地狱般的烈焰——那是被触犯逆鳞的母狮,即将撕碎一切敌人的前兆。
“地址。”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像西伯利亚永冻的冰原,却蕴含着能将灵魂冻结的杀意。
“他还没联系你?”顾景深一愣,随即急促道,“我已经报警,同时联系了瑞士的安保团队追踪他的行踪,你千万不要……”
“我等他电话。”苏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的瞬间,她的私人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想救孩子,自己来苏黎世。地址稍后发你。】
是陆沉舟。
苏晚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听筒里传来陆沉舟癫狂又紧张的声音:“苏晚……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陆、沉、舟。”苏晚的声音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得人耳膜生疼,“你碰了最不该碰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陆沉舟呼吸一窒,随即强硬起来,背景里能听到孩子压抑的啜泣声:“是你逼我的!苏晚!想要儿子平安无事,就立刻撤销所有对陆氏的指控,公开向我道歉,然后……回到我身边!否则……”
“地址。”苏晚再次打断他,语气里的狠戾让陆沉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现在过去。记住,如果你敢伤他一根头发,”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保证,你看到的,只会是陆明哲的尸体。而不是你的儿子。”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几秒钟后,一个苏黎世郊区的坐标地址发到了她的手机上。苏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联系私人飞机,同时给顾景深发了一条短信:【按计划行事,我去见他。】
苏黎世郊区,一座废弃的工业仓库。寒风从破碎的玻璃窗灌入,发出呜咽般的嘶吼,卷起地上的灰尘与积雪。空旷的空间里,只有几盏应急灯挂在生锈的钢梁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线,将阴影拉得又细又长,像鬼魅的触手。
陆沉舟抱着裹在羊毛毯里的孩子,焦躁地在仓库中央踱步。孩子已经哭累了,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几名雇佣兵守在仓库入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门外,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吱呀——”仓库大门被猛地推开,寒风裹挟着雪花涌入,苏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大衣,雪花落在她的黑发和肩头,融化成水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如两道淬了冰的利剑,直射向仓库中央的陆沉舟。
“妈妈!”孩子被开门的声响惊醒,看到苏晚的瞬间,眼睛一亮,立刻挣扎着哭喊起来,“妈妈!救我!”
“念念!”苏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密密麻麻的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脚步平稳地向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陆沉舟,放开他。”
陆沉舟将孩子往身后藏了藏,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从雇佣兵那里借来的手枪。他眼神混乱而疯狂,像濒临崩溃的赌徒:“苏晚!你终于来了!看看他!这是我们的儿子!你偷走了他五年!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狠毒?”苏晚停下脚步,距离他只有五米远,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凉,“陆沉舟,你有资格说这个词吗?”
“五年婚姻!你把我当什么?”苏晚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撕裂,“一颗替你吞并我家家产的棋子!为了向你那‘白月光’林薇薇献媚,你们联手做局!把我哥害死,把我爸逼得跳楼自杀!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我爸的遗书、我哥死前留下的线索,我都留着!陆沉舟,你我之间,是害我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陆沉舟瞳孔猛地缩成针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苏晚冷笑,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从你骗我签下股权转让书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收集证据!我忍了五年,装了五年温顺听话的陆太太,就是等着看你、看陆家、看林薇薇一家,一个个摔得粉身碎骨!”
“那孩子呢?!”陆沉舟嘶吼着,将孩子拉到身前,用枪口顶住孩子的太阳穴,眼神里满是病态的偏执,“他是我的血脉!是陆家的继承人!你凭什么带走他?!凭什么剥夺我当父亲的权利?!”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把黑洞洞的枪口上,心脏骤然收紧,却依旧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她看着陆沉舟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俊脸,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死寂,只剩下冰冷的决绝。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沉舟的心上:
“陆沉舟,你听清楚了。”
“陆、明、哲、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仓库里的寒风似乎瞬间停了,应急灯的光线剧烈晃动了一下。
“他是我用精子库匿名捐赠的精子,通过人工授精培育的胚胎。”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和你陆沉舟,没有半分钱血缘关系。”
“我之所以让他姓陆,不过是想让你尝尝——亲手呵护的希望,最终变成泡影的滋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陆沉舟脸上的疯狂、愤怒、得意、偏执……所有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像破碎的瓷器一样,片片剥落。他瞪大了眼睛,眼球上布满狰狞的红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看苏晚,又低头看看怀里孩子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可能……”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烛,“你骗我……你又在骗我!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明明长得像我!”
“巧合罢了。”苏晚冰冷地提醒他,“你可以去做亲子鉴定,用你那些非法的手段。看看结果,会不会打碎你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
“噗通”一声,陆沉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抱着孩子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撞击水泥地的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他所有的精神支柱、最后的执念、活下去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句真相彻底碾碎成粉末。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下,狼狈不堪。
就在他精神崩溃的瞬间,仓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警笛声,红蓝交替的警灯穿透窗户,将仓库映照得忽明忽暗。顾景深带着瑞士警方和大量安保人员破门而入,厉声喝道:“不许动!放下武器!”
雇佣兵们瞬间反应过来,举起枪与警方对峙,仓库里的气氛再次紧张到极点。混乱中,陆沉舟下意识地松开了怀里的孩子,孩子踉跄着向前跑了两步,朝着苏晚的方向伸出小手:“妈妈!”
就在这时,仓库高处一根因年久失修、被刚才的打斗震松的沉重钢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铁锈剥落的声响,猛地向下坠落——正对着蹒跚奔跑的孩子!
“念念!”苏晚惊恐地尖叫,瞳孔骤缩,想要冲过去却已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跪在地上的陆沉舟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猛地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狠狠地推开!
“轰——!”
沉重的钢梁砸下,伴随着骨头碎裂的恐怖闷响,重重压在了陆沉舟的背上。他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地面上的积雪与灰尘,身体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
苏晚冲上前,紧紧抱住被推到一旁、吓傻了的儿子,将他护在怀里,惊魂未定地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陆沉舟。
陆沉舟的意识在迅速模糊,他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苏晚和孩子的方向。那双曾经盛满冷酷、算计与疯狂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空茫的灰烬,以及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的释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口微弱的气息,头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动静。
警灯的红蓝光芒交替闪烁,映照着仓库里的惨烈与荒诞。警方迅速控制了雇佣兵,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将陆沉舟的身体抬走,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苏晚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站在一片狼藉中。她看着那个曾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被抬离,心中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疲惫,以及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
她赢了。
赢回了儿子,摧毁了仇人,报了所有的仇。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像是也有一块地方,随着那根坠落的钢梁,一起轰然倒塌了呢?
阳光,艰难地透过仓库顶棚的破洞,照射下来,形成一道苍白的光柱,恰好将她和孩子笼罩其中,驱散了些许寒意。苏晚低头,看着怀里孩子惊魂未定的脸,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念念,不怕,妈妈在。”
孩子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小声啜泣着。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温暖,一步一步,踏着光与暗的分界线,走向仓库门外那个未知的、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尘埃,终是落定了。
而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