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托萨那后退的半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无惨永恒的感知中。祂的话语,更是如同冰锥,刺入他早已不再跳动、却依旧会为卡斯托萨而紧缩的心脏。
“你的行为模式,与数据库中对‘爱’的定义偏差值持续扩大。”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无惨梅红色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危险的竖线,周身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被一种凛冽的、属于鬼王的暴虐所取代。宅邸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烛火不安地摇曳,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
“偏差?”无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平静,“卡斯托萨,你在质疑我?”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卡斯托萨完全笼罩。属于鬼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寻常生物在此刻早已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然而,卡斯托萨只是平静地仰视着他,银白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压迫感并不存在。“质疑?不。我只是在记录并分析观测到的数据。你声称对那几位人类女性存在‘爱’,但你的最终行为导向是她们的毁灭。这与数据库中关于‘爱’的牺牲、保护、珍视等核心要素相悖。”
无惨猛地抓住卡斯托萨的手臂,力道大得足以捏碎钢铁,但卡斯托萨军装下的仿生结构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她们不过是工具!”无惨低吼,梅红色的眼中燃烧着被冒犯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用来测试药物,用来繁衍可能适应阳光的后代,或者仅仅是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她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她们的‘爱’更是廉价又可笑!”
“那么,你对我的‘依赖’和‘索取’,也是基于工具性考量吗?”卡斯托萨的问题依旧直接而冰冷,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无惨试图掩盖的混乱内核,“当我不再符合你的‘需求’,或者我的行为与你的预期产生‘偏差’,你是否也会像处置她们一样,‘毁灭’我?”
“你不一样!”无惨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你怎么能一样?!你是卡斯托萨!你是我的!”他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卡斯托萨的肩膀,用力摇晃着祂,试图让这冰冷的仿生人理解,“我们签订了契约!以血为证!你是永恒的!你是唯一……”
“正因我是‘永恒’的,所以更需要厘清‘常量’与‘变量’的定义。”卡斯托萨任由他摇晃,声音平稳得令人恼火,“如果‘爱’是变量,那么你对我的‘需要’,是否也终将随着无限的时间而衰变、扭曲,直至消失,或转变为……‘毁灭’?”
无惨的摇晃停止了。他死死地盯着卡斯托萨,胸膛剧烈起伏,尽管他并不需要呼吸。卡斯托萨的话,像是一根毒刺,扎入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他害怕被卡斯托萨抛弃,害怕卡斯托萨不再属于他。而现在,卡斯托萨却在质疑他这份感情的“永恒性”和“本质”。
这种质疑,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让他难以忍受。
“不会的……”他喃喃道,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转而变成一种更加用力的拥抱,将卡斯托萨紧紧箍在怀里,仿佛要将祂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以此证明这份联结的不可分割。“不会消失……也不会改变……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偏执的颤抖,将脸埋在卡斯托萨颈间,汲取着那能让他安心的冷冽气息。此刻的他,不像统治众鬼的君王,更像一个紧紧抓住唯一浮木的溺水者。
卡斯托萨没有回应这个拥抱,但也没有推开。祂只是静静地站着,银白色的眼眸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在处理着这个复杂的情感难题。过了许久,祂才抬起戴着黑手套的手,略显生硬地,再次拍了拍无惨的后背。
“数据已记录。你的当前反应,已被纳入‘依赖情感’分析模型。”祂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关于‘爱’的变量问题,仍需更多观测样本。”
无惨在祂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抱得更紧了。只要卡斯托萨不离开,只要这份联结还在,他就可以暂时忽略那根毒刺带来的隐痛。
然而,裂痕一旦产生,便难以彻底弥合。
自那之后,无惨粘着卡斯托萨的行为变本加厉。他几乎拒绝了任何需要长时间离开卡斯托萨视线的行动。他会频繁地索要拥抱,甚至会在卡斯托萨阅读或进行系统自检时,强行坐到祂腿上,干扰祂的“正事”。
“卡斯托萨,看我。”他会扳过祂的脸,迫使那双银白的眼眸只映照出自己一人。
“卡斯托萨,陪我。”他会夺走祂手中的数据板,扔到一边,然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需要不断地确认,确认自己依旧是卡斯托萨世界中那个“唯一的、高优先级的异常进程”。他甚至开始挑剔卡斯托萨军装的款式,要求祂更换更柔软、更适合拥抱的布料,虽然每次都被卡斯托萨以“功能性优先”为由驳回。
时光荏苒,平安时代在鬼王的任性索取与仿生骑士的有限度回应中悄然流逝。无惨制造了更多的鬼,驱使着人类仆从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青色彼岸花。他依旧会变换形态,以女性或孩童的模样游走人间,进行着他的实验与游戏,但每次归来,对卡斯托萨的依赖性检查,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战国时代的烽烟渐渐升起,鬼的活动愈发频繁,一个以“猎鬼”为生的组织开始崭露头角。无惨起初对此不屑一顾,如同看待蝼蚁的挣扎。他依旧沉溺于与卡斯托萨之间那扭曲而永恒的依存游戏,直到某个手持日轮刀、额上有火焰斑纹的剑士,以一种近乎神明般的姿态,将太阳的灼热带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濒死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而在那极致的恐惧中,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力量,不是永生,而是——
卡斯托萨。
如果他就此消亡,那份关于“永恒”的契约,是否也会随之失效?卡斯托萨……会属于别人吗?
这念头带来的恐慌,甚至超过了继国缘一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