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偏殿里，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摇晃不定，将墙上悬挂的《百鸟朝凤图》映得忽明忽暗。祺贵人攥着衣角的手沁出冷汗，指尖几乎要掐进锦缎的纹路里——她没想到皇上会突然传召，更没想到皇后竟直接将那个被买通的小太监带到了御前。
“皇上，”皇后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端庄，“前日那方帕子虽疑点重重，但祺贵人说，她还有人证能证明熹贵妃与果郡王确有私情。臣妾想着，事关重大，不如让这人证当面与皇上分说。”
皇上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站在殿中央的小太监。那孩子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小褂，头垂得快埋进胸口，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皇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小太监打了个哆嗦，偷瞄了一眼祺贵人，见她正用眼神示意自己，才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皇上，奴才…奴才叫小禄子，之前在碎玉轩当差，去年…去年被调去了浣衣局。”
“你要作证什么？”皇上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
小太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祺贵人教给他的话：“奴才…奴才去年三月初三夜里，亲眼看见果郡王…果郡王从碎玉轩的角门偷偷进来，直到后半夜才走。熹贵妃…熹贵妃亲自去开的门，两人在院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声音很低，奴才没听清，只看见王爷…王爷还握了熹贵妃的手。”他说着，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祺贵人在一旁听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说错一个字，连忙补充道：“皇上您看，连碎玉轩自己的人都看见了，这总不是假的吧？三月初三，多清楚的日子，可见他们早就暗通款曲了！”
皇上没理会祺贵人的激动，视线依旧落在小太监身上：“你确定是三月初三？”
“确…确定！”小太监咬着牙点头，“那天是奴才值夜，记错谁也不能记错这天，因为第二天就是奴才娘的生辰，奴才想请个假来着…所以印象特别深。”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皇后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胜券在握。祺贵人更是挺直了腰板，看向门口的方向，似乎已经能想象到甄嬛被揭穿时的狼狈。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甄嬛身着一袭月白绣兰草的宫装缓步走入，身姿从容，仿佛只是赴一场寻常的家宴。她向皇上行过礼，目光淡淡扫过小太监，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皇上，臣妾刚从军机处回来，恰好听闻有人指证臣妾，不知可否容臣妾说句话？”
皇上颔首：“你说。”
甄嬛看向小太监，眼神平静无波：“小禄子，你说去年三月初三夜，看见果郡王进了碎玉轩？”
小太监被她看得心头一慌，硬着头皮道：“是…是啊！”
“那你可知，”甄嬛语气未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笃定，“去年三月初三，果郡王正奉旨前往圆明园督办南巡仪仗，军机处有明确记载，他当日辰时离京，戌时才抵达圆明园，彻夜都在核对仪仗清单，有随行的侍卫和官员可以作证。”她转向皇上，从容道，“皇上若不信，可即刻传军机处的档册查验，上面不仅有王爷的离京时辰，还有他亲笔签下的交接记录。”
小太监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先前背好的话全忘到了九霄云外。“不…不对…是我记错了？”他慌乱地看向祺贵人，眼神里满是求助，“可能…可能是三月初二？或者初四？”
“哦？”甄嬛微微挑眉，“那要不要臣妾再说说三月初二？那日果郡王在京郊练兵，有兵部的巡查记录；三月初四，他陪皇上在御花园赏新梅，李德全总管就在旁边伺候，皇上忘了吗？”
皇上沉吟片刻，确实想起三月初四与果郡王赏梅之事，当时果郡王还亲手折了枝绿萼梅送他，绝无可能深夜出现在碎玉轩。他看向小太监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你到底看没看见？如实招来！”
“我…我…”小太监被皇上的怒视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皇上饶命！奴才没看见！都是假的！是祺贵人…是祺贵人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让奴才这么说的！”
祺贵人闻言大惊，厉声喝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银子了？你这狗奴才，竟敢反咬一口！”
“是真的！”小太监哭喊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锭子，“这就是她给我的定金，说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她说…她说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做，就…就杀了我爹娘和弟弟！奴才害怕，才…才答应的啊！”
皇上看着那枚银锭子，又看看祺贵人瞬间惨白如纸的脸，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案：“祺贵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祺贵人浑身一颤，瘫坐在地上，指着小太监语无伦次：“不是我…是他撒谎…是甄嬛！是她买通了这奴才来害我！皇上，您要信我啊！”
“够了！”皇上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棱，“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他看向李德全，“将这刁奴拖下去，杖二十，贬去苦役营！祺贵人…心肠歹毒，构陷贵妃，即日起废去位份，打入冷宫！”
祺贵人尖叫着被侍卫架起，她挣扎着看向皇后，可皇后却别过脸，仿佛从未认识过她。那绝望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只留下满室的死寂。
甄嬛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枚被小太监遗落的银锭子，眼底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丝淡淡的怅然。这场风波虽暂歇，但她知道，只要皇后还在，这深宫的暗涌，就永远不会平息。而此刻，皇上望着她的目光里，除了愧疚，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那是疑窦初消后的清明，还是另一场猜忌的开端？她无从知晓，只能挺直脊背，迎向这深宫里无尽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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