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求雨法事已至高潮。
玄苦法师手持玉净瓶,口中梵音高亢,坛下百姓祈求声化作声声悲鸣。
林鸢早已收起褡裢,冷眼看着这场盛大的闹剧。空间手镯里躺着的账册与名单,提醒着她这世间阴暗。
可眼前这悲戚的一幕,却让冷心冷情的她情绪翻涌!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怜悯,亦或是心疼,或许都有吧!
法坛两侧,有人早已摆好了巨大的功德箱。玄苦大师每洒一波“圣水”,便有人适时高呼:
“心诚则灵,甘霖将至!诸位善信,速捐功德,感天动地啊!”
“捐银十两,保全家一年风调雨顺!”
“捐银百两,福泽三代,灾厄远离!”
随着这惑人的吆喝,大量衣着体面或褴褛的百姓,都争先恐后涌向功德箱。铜钱、碎银、整锭的银子,叮叮当当落入箱中。
林鸢:“……”,就离谱。
那些铜钱、白银,哪个不是一家老小勒紧裤腰带省下的?哪个不是妇人熬夜织布绣花赚的?哪个不是农夫土里刨食的血汗?哪个不是小商户压箱底的命根子?
都这么“心甘情愿”,投入那深不见底的木箱里!
“白费这么多银子!”林鸢恨铁不成钢。
这些钱要是进了我的口袋多好!好歹还能干点人事,真能整点雨出来!虽然范围不大!
就这么喂给骗子?!这比那账册上的蛀虫还可恨,百姓的救命钱都骗!
祭坛上的玄苦大师,余光扫过功德箱。宝相庄严的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眼见时机成熟,他挥动柳枝,口中念咒,忽然指向坛下某个方位,大喝:“看!圣水显灵,心诚者可见甘霖之兆!”
众人哗然,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指的方向。
只见几个汉子,正偷摸着将一些白色的粉末,撒入事先准备好的几盆水中。那粉末入水,嗤嗤作响,水面迅速凝结起一层寒气,肉眼可见白雾升腾起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白烟!有水汽!大师显灵了!”人群中爆发出狂喜的呐喊,好像看到了下雨的前兆。
捐了钱的纷纷跪地,叩谢大师,“大师神威,风调雨顺何愁啊!”暂未捐赠的,更疯狂涌向功德箱。
阁楼之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凤临渊,眼神冰冷:“雕虫小技,该收网了……”他正要挥手示意潜伏的暗卫。
就在此时,清脆响亮、带着十足怒火和讥诮的女声,骤然响起:
“好一个圣水显灵!好一个心诚则灵!”
声音不大,竟奇异地让狂热的人群为之一静。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脸色蜡黄的“少年”(林鸢伪装),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法坛前方。
林鸢心想,还好学了师父的声穿九幽咒,不然没法让这些人安静下来听讲。
她无视玄苦大师阴沉的脸色,径直走到那冒着“仙气”的水盆前,伸手捞起残留的白色粉末。
“诸位父老乡亲,睁大眼睛看清楚!”林鸢高举粉末,“这就是大师所谓的‘甘霖之兆’?这叫硝石!硝石遇水吸热,生寒起雾!街边戏法都知道的东西,竟被堂堂大师拿来骗取你们的救命钱!”
人群中有人激动带节奏,“不可能,大师不会骗我们,你个妖言惑众的灾星!是不是想阻止我们求雨!”
“是啊,玄苦大师这么有名,帮助过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骗我们!”
“你给我滚下去,把‘他’绑起来免得捣乱……”
林鸢脸色一白,心里恨铁不成钢,愚昧的人真想懒得管他死活。可是不是所有都是这样的,期盼的孩子、哭泣的妇女,悲戚的老人,她们需要真相,需要活下去……
想到此,林鸢目光如电,直刺坛上脸色铁青的玄苦:“大师,您这盆里是圣水?还是硝石水?”
“要不我现在找条狗来舔舔,看它会不会冻得嗷嗷叫?还是您自己下来,当着大家的面,喝一口这‘显灵’的圣水?你敢吗!”
玄苦大师又惊又惧,指着林鸢厉声呵斥:“你……你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你亵渎神灵,阻碍求雨大典,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灾星!”
话音刚落,几个膀大腰圆的同伙僧人,立刻凶神恶煞地要扑上来。
“拿下?我看谁有能耐!”林鸢不退反进,眼神锋利“你们这些骗子,仗着百姓求雨心切,装神弄鬼,大发横财!”
“你们骗走的不是银子,是他们的口粮,是他们的命!老天爷真要有眼,先劈死你们这些蛀虫!”
她身形灵动,避开抓来的大手,单手捏诀,静心咒开始扩散:“大家醒醒吧!求不来雨,不是你们心不诚,是骗子心太黑!他们根本就没本事降雨!只是骗取钱财,骗完就跑,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了!”
或许有静心咒加成,人群彻底骚动了。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那白烟看着是怪……”
“硝石?我好像在药铺见过……”
“天杀的!我捐了二两银子,那是给我爹抓药的钱啊!”
“骗子!还钱!”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不降雨怎么活!地里不长粮食,水也快没喝的了!难道上天就如此不给我们一点希望!”
跪倒一地百姓,痛哭、呐喊、愤怒各种情绪交织,看得林鸢心里不是滋味。
但有人想起捐掉钱,冲向功德箱。刚刚还痛哭的百姓见此,也顾不上情绪,开始冲击法坛,抢夺功德箱,场面眼看就要演化成一场暴乱。
“够了!”
一声低沉而极具威压的冷喝,如同惊雷在上空炸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生生压下了暴乱。
“拿下”,凤临渊冷声道。
早已埋伏在侧的王府精卫,如鬼魅般现身,迅速将玄苦大师等人控制起来,连同悄悄撒硝石的汉子一并揪出。
凤临渊一开始就注意到林鸢卖符,以为她是同伙,然而却又揭穿了求雨。思索片刻,他看她不自觉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联想到她似乎也发现了那隐蔽的交易,既不是同伙,那这份眼力与胆魄,就不可能是寻常小厮拥有的。
“你,是何人?”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林鸢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心头微凛,面上努力维持镇定,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了抱拳,故意粗着嗓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爷最痛恨这种拿钱不办事的人!这……这位贵人,既然您已将这伙骗子拿下,小爷就先告辞啦!”说完,转身就想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