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与选择

裂痕与选择

初雪之吻的甜蜜，像一层温暖的琥珀，将两人紧密包裹。他们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在高压备考的缝隙里，偷取着短暂的温存。一个默契的眼神，一次指尖的偶然相触，都能让林晓糖的心雀跃一整天。她甚至觉得，那些做不完的习题和背不完的知识点，都因为这份隐秘的欢喜而变得不那么枯燥。

马嘉祺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学神，只是看向林晓糖时，眼底的冰雪彻底消融，只剩下春水般的柔和。他会在她解出难题时，轻轻揉一下她的发顶；会在她因为压力偷偷红眼眶时，塞给她一颗带着他体温的糖果；会在周末补习的傍晚，坚持送她到楼下，在暮色四合无人注意的角落，快速地、珍重地轻吻她的额头。

林晓糖的素描本里，不再只有静态的画像，开始出现一些潦草却生动的场景：共撑一把伞时靠得很近的肩膀，图书馆桌下悄悄碰在一起的膝盖，还有他低头讲题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每一笔，都浸透着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感。她觉得，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现实的巨浪，总是在人最沉醉于风平浪静时，猝不及防地袭来。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一个周五傍晚，林晓糖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说外婆在家门口摔了一跤，情况不太好，已经送往市中心的医院。林晓糖瞬间慌了神，外婆是她最亲的人。她几乎是立刻向老师请了假，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马嘉祺。她跑到理科班门口，正好看到他背着书包走出来。

“马嘉祺！”她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瞬间就红了，“我外婆……我外婆住院了，在市中心医院，我……我得马上过去……”

马嘉祺脸色一凝，立刻上前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别急，我陪你去。”

他冷静地拿出手机，一边快速查询最近的打车路线，一边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不会有事的，别怕。”

他的镇定像一颗定心丸，让林晓糖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依赖和暖流。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校门时，马嘉祺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是物理竞赛集训队的带队老师。

“喂，李老师……嗯，我在学校……什么？现在？”马嘉祺的脚步顿住了，语气带着一丝为难，“老师，我这边有点急事……非常重要……能不能……”

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而急促，即使隔着一点距离，林晓糖也能隐约听到“紧急会议”、“最终选拔”、“关系到国家集训队资格”、“必须到场”等字眼。

马嘉祺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眼中含泪、满是依赖望着他的林晓糖，又听着电话里老师不容置疑的命令，陷入了两难。俊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而挣扎的裂痕。

一边是心爱女孩在最无助时的恳求，一边是关乎前程、准备了数年、近在咫尺的关键机会。

“嘉祺，我知道你可能有私事，但这次会议关系到最终名单上报，缺席视为自动放弃。你的实力很强，很有希望，不要因小失大。”李老师语重心长，最后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半小时内，必须赶到集训地点。”

电话挂断了。

校门口陷入一片死寂。寒风卷着落叶，刮过两人之间突然变得空旷的距离。

林晓糖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深沉的挣扎，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她听懂了这个电话的重要性。国家集训队……那是通往顶尖学府、甚至代表国家出征的跳板，是他努力了那么久的目标。

她想起了陈雅倩那些刺耳的话——“别总想着攀高枝，耽误了别人的前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她不能……不能成为那个“耽误”他的人。

“你……你去吧。”林晓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陌生，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平静，“我自己可以去医院。”

马嘉祺猛地看向她，眼神复杂：“糖糖，我……”

“真的，没关系。”林晓糖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外婆那边……我自己可以。你的会议更重要，不能耽误。”

她重复着“不能耽误”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钝刀，在割裂着什么。

马嘉祺看着她强装镇定却脆弱不堪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他想不顾一切地跟她走，但理智和多年来的目标像枷锁一样束缚着他。他知道这次缺席的后果，那可能意味着数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我开完会马上过去找你。”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地承诺。

林晓糖却避开了他的触碰，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用了，你忙你的。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快步走向马路对面，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逃跑。

马嘉祺僵在原地，看着她坐进出租车，看着车辆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街角。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他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中溜走。

他最终还是转身，朝着与医院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向公交车站，赶赴那个决定他竞赛命运的会议。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刺鼻。外婆只是摔伤了腿，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并无大碍。林晓糖守在病床边，看着外婆睡熟的容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但另一种空洞和冰凉，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他的消息。他应该在开会吧。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最终什么也没有发出去。

她能怪他吗？不能。他的选择理智而正确。是她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在他世界里的天秤上，与他的前程拥有同等的重量。

那一夜，林晓糖趴在病床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是马嘉祺决然转身的背影，和那句反复回响的“因小失大”。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马嘉祺在深夜结束会议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他在住院部楼下站了很久，最终却没有上去。他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流言蜚语，还有现实残酷的重量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他拿出手机，给林晓糖发了一条短信：「外婆情况如何？我在楼下。」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映出他孤独而漫长的影子。那道因甜蜜而暂时模糊的裂痕，在这个夜晚，悄然加深，变成了一道需要更多勇气和力量才能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