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地下的密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
谢无极背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黑衣心腹，负手而立，墙上跳动的烛火将他修长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往日温雅的面具彻底剥落，此刻他周身散发的，是几乎要将人冻僵的阴寒。
“……所以，他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还在御前应对得体，反倒让陛下起了疑心，要暗中调查？”谢无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冰碴。
“是……是属下无能！那谢珩……太子他太过狡猾，偏殿迷香未能起效，沈知意那步棋也……”心腹伏在地上，汗出如浆，不敢抬头。
“废物！”谢无极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心腹肩头！
心腹被踹得翻滚出去，撞在墙壁上，闷哼一声，却不敢有丝毫怨言，立刻又重新跪好。
“本王耗费心力，布下连环杀局，北境没能要他的命，归途没能留下他，连这宫闱之内最隐秘的一击，也被他轻易化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谢无极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暴戾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谢珩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他的掌控！那份冷静，那份狠辣，那份于绝境中翻盘的能力，简直不似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那个引路的内侍，还有负责熏香的人，处理干净了吗？”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可怕。
“已……已经‘病故’和‘失足’。”心腹连忙回答。
“嗯。”谢无极走到桌边，拿起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沈知意那边呢？”
“沈小姐回府后一直闭门不出，沈太傅似乎也受到了惊吓，约束家人，不敢妄动。”
“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就吓破了胆。”谢无极冷哼一声，将冷茶泼在地上，“不过，这颗棋子，还不能丢。”
他踱步到密室中央的沙盘前，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栩栩如生，代表着大周的万里疆域。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刚刚经历战火的北境，而是缓缓移向了……东南。
“北境新败，陛下又起了疑心，短期内不能再动。”谢无极指尖划过沙盘上东南沿海的轮廓，那里水道纵横，岛屿星罗棋布，“听说，近来东南沿海，倭寇与一些海盗勾结，活动日渐猖獗，甚至敢袭击官船，劫掠漕运补给？”
心腹一愣，随即恍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王爷的意思是……”
“太子殿下不是以军功立威吗？不是要肃清吏治吗？”谢无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东南海防，关系漕运命脉，亦是我大周财赋重地，岂容倭寇海盗肆虐？此事，正该由太子殿下这等英明神武之人，担起责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深：“况且，东南局势复杂，水师糜烂已久，地方官员与豪商、甚至海盗之间，利益勾结，盘根错节。太子殿下若去，是能建功立业，还是……深陷泥潭，碰个头破血流，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心腹立刻领会：“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让咱们在都察院和兵部的人，上奏东南倭患，力荐太子殿下总督东南军务，平靖海疆！”
“不止。”谢无极补充道，“让水师里我们的人，做好准备。太子若去，要么让他寸功难立，灰头土脸地回来；要么……就让他永远留在那片茫茫大海之上！”
“是！”
“还有，”谢无极目光再次变得幽冷，“沈知意那边，也不能让她闲着。让她‘病’好了之后，多去宫里给皇后请安。有些话，由她这个‘受害人’说出来，效果会更好。”
他要让沈知意这颗棋子，在宫内继续发挥作用，散布太子“行为不端”、“苛待功臣之女”的流言，从内部一点点腐蚀谢珩刚刚建立起来的威望。
“属下遵命！”
心腹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谢无极独自站在沙盘前，望着那象征着东南海域的蓝色区域，眼神阴鸷。
谢珩，北境的风雪没能埋葬你，京城的刀光剑影你也能躲过。
那么，东南的惊涛骇浪呢？
皇叔为你选的这片埋骨之地，你可还满意？
他缓缓拿起代表太子势力的一枚小旗，手指用力，将其捏得粉碎。
\* \* \*
与此同时，东宫。
韩延正向谢珩禀报着他暗中查到的消息。
“殿下，臣暗中核查了近三年兵部武库司的档案，发现送往北境，尤其是云州、朔风城一带的军械，尤其是箭矢、甲胄，其报损率远高于其他边镇。而且，部分批次的质量……似乎也存在问题，只是账面上做得极为干净。”
谢珩眼神一凝：“来源能查到吗？”
“大部分指向了……将作监下属的几家官营作坊，以及……几家有背景的皇商。”韩延沉声道，“尤其是其中一家名为‘利通’的皇商，背景很深，与摄政王府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北境战事初期，云州守军箭矢不足，甲胄易损，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
谢珩眼中寒光大盛！
他早就怀疑北境初期战事不利，除了孙毅通敌之外，还有别的缘故！原来根子在这里！谢无极为了削弱他的力量，为了让他兵败身死，竟然连前線将士的性命、边防的安危都可以拿来作为斗争的筹码！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此事继续暗中调查，搜集实证，但切勿打草惊蛇。”谢珩压下翻涌的杀意，冷静吩咐，“谢无极经此挫折，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接下来，必有动作。”
“是，殿下。”韩延肃然应道，“臣会加紧留意朝中动向，尤其是……关于东南的奏报。”
谢珩看了韩延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韩延的政治嗅觉，越来越敏锐了。
“东南……”谢珩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向，目光悠远，“是啊，那是块‘好地方’。”
风雨欲来，他已然嗅到了从那片海域吹来的、带着咸腥与阴谋的气息。
但他无所畏惧。
无论是北境的刀剑，京城的暗箭，还是东南的波涛。
这一世，他注定要踏着所有敌人的尸骨，登上那至高之位。
而第一个要祭旗的，就是他那位“好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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