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东宫立刻如同精密的器械般高速运转起来，与摄政王府地下密室的阴冷谋划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珩并未因获得东南总督的权柄而有丝毫懈怠，他深知，谢无极绝不会坐视他在东南站稳脚跟。此行，看似获得了更大的舞台和权力，实则步步杀机，远比北境更加凶险。北境的敌人是明刀明枪的狄虏，而东南，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凶残的倭寇海盗，更有隐藏在官府、军队、乃至自己人中间的无形之敌。
书房内，烛火通明。
谢珩面前摊开着东南五省的详细舆图，以及厚厚一摞关于沿海卫所、水师将领、地方官员背景的密档。韩延肃立一旁，手中拿着名录，正在逐一禀报。
“殿下，靖海营三千人选已初步拟定，其中一千来自耿忠将军麾下北境老兵，忠诚可靠，悍勇善战；另一千从京营中遴选，多为水性精熟或擅长弓弩之士；剩余一千，则从刑部大牢、各地戍边罪囚中，挑选那些确有本事、且案情或有冤屈、可用之人，由王猛都尉负责整训，以死士待之。”韩延声音沉稳，条理清晰。
谢珩微微颔首。罪囚可用，但需以重典与厚利同时约束，王猛性子虽莽，但治军严厉，正适合此事。
“水师将领方面，”韩延继续道，“目前东南水师提督曹雄，是摄政王一手提拔，贪墨成性，怯战畏敌，军报中水师一触即溃，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其下几名参将、游击，也多是其亲信或利益相关者。唯有副总兵俞安邦，出身闽州水师世家，为人刚直，精通海战，因屡次顶撞曹雄，备受排挤，如今只挂个虚职，不得掌兵。”
“俞安邦……”谢珩指尖在舆图上闽州的位置点了点，“此人可用。着人暗中接触，许他戴罪立功之机。”
“是。”韩延记下，又道，“地方官员方面，浙州巡抚马文远，乃是林文远（前户部尚书）门生，与摄政王府关系密切。泉州知府赵康，其妹是曹雄宠妾。此二人，恐是东南官场阻力。唯有松江知府海瑞，出身寒微，为官清正，素有干才，但因不阿上官，屡遭打压。”
“海瑞……”谢珩记下了这个名字。清官能吏，正是他需要扶持的对象。
“还有一事，”韩延压低声音，“臣收到密报，摄政王府近日有数批金银，通过不同渠道，秘密运往闽州、浙州方向，接收方似乎是几家背景复杂的海商。同时，沿海几处卫所，近期也有异常的物资调动。”
谢珩眼中寒光一闪。谢无极果然没闲着，这是在提前布局，一方面用金钱收买沿海势力，给自己设置障碍；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借刀杀人，甚至可能与倭寇有所勾结！
“让我们的人，盯紧这几家海商和异常调动的卫所。”谢珩冷声道，“另外，传信给我们在江湖上的暗线，悬赏搜集所有关于东南沿海倭寇、海盗势力分布，以及其与地方官员、豪绅勾结的情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明白。”韩延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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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珩进宫向皇帝辞行。
皇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除了例行勉励之外，还赐下一面可随时密奏直达御前的金牌，以及一队十人的大内影卫，专司护卫太子安全，并拥有暗查之权。这既是保护，也是皇帝插入东南的一双眼睛。
谢珩坦然接受。他需要这双“眼睛”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与能力，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让谢无极在东南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
从皇宫出来，谢珩并未直接回东宫，而是去了一趟都察院，以请教东南吏治为由，与左都御史李振密谈了近一个时辰。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谢珩离开时，李振亲自将他送至衙门口，神色肃然。
随后，谢珩又轻车简从，拜访了几位在朝中素有名望、且与摄政王不甚和睦的致仕老臣。这些老臣虽已不在其位，但在士林和官场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做完这一切，已是黄昏。
回到东宫，谢珩召来了即将随他一同前往东南的核心人员：耿忠、王猛，以及被擢升为靖海营参军、负责情报梳理分析的韩延。
“明日卯时，大军开拔。”谢珩目光扫过三人，“此去东南，非比北境。我们在明，敌在暗。倭寇海盗，地方势力，朝中黑手，甚至……我们身边，都可能藏着刀子。”
他语气平静，却让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耿忠，你负责明面上的军务统筹，整训水陆兵马，稳住大局。”
“王猛，靖海营是你的刀，要给孤磨锋利了，既要能攻坚，也要能暗中撕开敌人的防线。”
“韩延，你就是孤的眼睛和耳朵，所有情报，无论巨细，汇总分析，东南官场、民间、乃至三教九流，都要给孤摸清楚！”
“末将（臣）！定不负殿下重托！”三人齐声应诺，神色坚毅。
“很好。”谢珩走到窗边，望着最后一抹夕阳沉入远山，声音低沉而坚定，“此去，不为权，不为利，只为涤荡妖氛，还东南海疆一个朗朗乾坤，也为……将这盘横跨朝野的大棋，彻底将死！”
夜色渐浓，东宫的灯火，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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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同一片夜色下，摄政王府的密室中，谢无极听着心腹关于谢珩今日动向的禀报，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拜访李振？探望致仕老臣？收买人心罢了。”他不屑地嗤笑，“东南那摊浑水，岂是这点小伎俩就能搅清的？”
他转向心腹，语气森然：“通知我们在东南的人，太子殿下即将驾临，让他们……好好‘招待’。尤其是曹雄，告诉他，若是让太子在东南立住脚，他和他背后那些人的脑袋，就不用要了。”
“是！王爷！”
“还有，让那些收了我们钱的‘海商’们，也动起来。太子不是要剿倭吗？那就让他……好好剿一剿。”
心腹领命，无声退入黑暗。
谢无极独自斟了一杯酒，对着东南方向，遥遥一举。
“我的好侄儿，皇叔在京城，等你‘凯旋’的好消息。但愿……你还有命回来。”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尽是毒蛇般的寒光。
黎明将至，两支代表着不同意志的力量，一在明，一在暗，都已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波涛汹涌的东南海域。
新的风暴，即将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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