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雷霆手段，如同在东南官场这潭死水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激起了剧烈的反应与刺耳的滋啦声。
三日期限一到，水师各营呈报上来的文书堆积如山，然而其中水分之大，令人瞠目。不是战船数目对不上，便是兵员名册充斥着早已不在人世的“幽灵”，军械损耗更是写得含糊其辞，仿佛那些锈蚀的刀枪、霉烂的弓弦都是被海风自然腐蚀了一般。
曹雄本人更是称病不出，只派了个副将送来一份语焉不详的汇总文书，试图蒙混过关。
“看来，有人是把孤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谢珩看着那堆漏洞百出的文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如同腊月寒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
“耿忠！”
“末将在！”
“持孤手令，即刻带人，分头前往水师左、右、中三营，按名册逐一点验人员、船只、军械！凡有缺额、虚报、以次充好者，该营千总以上将领，就地拿下，严加审问！敢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耿忠眼中精光一闪，轰然应诺，立刻点齐早已准备好的靖海营精锐，如狼似虎般扑向各个水师大营。
与此同时，谢珩又看向韩延：“韩参军。”
“臣在。”
“你带一队人，持孤令牌，会同泉州府衙官吏，即刻查封城内‘利源’、‘广通’、‘四海’三家最大海商的货栈、账房，将所有账册、往来信件，全部封存带回！若有阻拦，一并拿下！”
“臣遵旨！”韩延肃然领命，他知道，殿下这是要直接切断曹雄等人的财路和与外界的勾结渠道！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泉州城瞬间风声鹤唳！
水师大营内，起初还有将领试图倚老卖老，或者仗着是曹雄亲信，想要软磨硬抗。然而，面对耿忠带来的如狼似虎、手持太子金令的靖海营精锐，以及那明晃晃的“格杀勿论”四个字，所有的抵抗都化为了乌有。
点验结果触目惊心！三营水师，实际兵员不足编制六成，大小战船能出海作战者不足四成，军械库中堆满了不堪使用的废铜烂铁！吃空饷、倒卖军械、克扣兵饷……种种蠹弊，暴露无遗！数名千总、守备当场被锁拿，哭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而城内的三家海商货栈更是鸡飞狗跳。韩延带人雷厉风行，直接封门拿人，抄检账册。那几家商号的掌柜、管事起初还想搬出背后靠山威胁，却被韩延一句“奉太子殿下令，清查通倭资敌，敢有阻挠，与匪同罪！”吓得面如土色，再不敢多言。大量来不及销毁的私账、密信被起获，其中赫然记录着与曹雄等官员的巨额银钱往来，以及一些指向不明、但显然违反海禁的货物交易记录！
\* \* \*
“砰！”
曹雄府邸内，一个珍贵的官窑花瓶被狠狠摔碎在地。曹雄再也顾不得“称病”，气得浑身肥肉乱颤，脸色铁青。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直接动手！一点情面都不讲！”曹雄又惊又怒，对着几名心腹下属咆哮，“那些账册……那些账册要是落到他手里，我们都得完蛋！”
“提督大人，现在说这些晚了！太子这是要拿我们开刀立威啊！”一名参将哭丧着脸，“耿忠的人已经把我们的人抓了好几个，再这样下去……”
“王爷……王爷那边怎么说？快给京城送信啊！”曹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送信？现在行辕内外都被太子的人看得死死的，信使根本出不去！”另一人绝望道。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喧哗和甲胄碰撞之声！
“不好了！提督！靖海营的人把府邸给围了！”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无人色。
曹雄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谢珩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拿到初步证据后，他亲自率领一队侍卫，直接来到了曹雄府邸。
府门被强行打开，谢珩迈步而入，目光冰冷地看着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的曹雄。
“曹提督，‘病’可好些了？”谢珩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曹雄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双腿发软，声音干涩：“殿……殿下……末将……末将……”
“不必说了。”谢珩打断他，将一摞从商号查抄出来的账册副本扔在他面前，“看看这些，你可还认得？”
曹雄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吃空饷，倒卖军械，勾结海商，走私违禁……曹雄，你还有何话说？”谢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殿下！殿下饶命啊！”曹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末将……末将也是一时糊涂！都是……都是下面的人怂恿！求殿下开恩！末将愿献出所有家财，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谢珩冷笑一声，“你拿什么立功？拿你那些连倭寇影子都没见到就望风而逃的水师？还是拿你那些中饱私囊、喝兵血的手下？”
他不再废话，厉声道：“来人！摘去曹雄顶戴花翎，锁拿收监！其府邸家产，悉数抄没！一应党羽，按律严办！”
“遵命！”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曹雄拖了下去。
谢珩站在曹雄奢华的府邸中，看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被一一清点封存，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只是开始。
杀了曹雄这只“鸡”，是为了儆那些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抵触的“猴”。
接下来，他要以这抄没的赃款，以这肃清后的水师，真正开始磨砺指向倭寇的刀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东南官场。
太子殿下手段酷烈，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曹雄这等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说拿下就拿下，家产说抄就没！
一时间，东南各地官员、将领人人自危，原本那些阳奉阴违、推诿塞责的行为瞬间收敛了许多。送往行辕的文书变得详实起来，对剿倭事宜也不敢再敷衍搪塞。
俞安邦得以放开手脚，在耿忠的协助下，开始大刀阔斧地整训水师，汰弱留强，修缮战船，士气为之一振。
笼罩在东南官场上空的那层厚重的、腐朽的阴云，仿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雷霆，撕开了一道透光的裂缝。
然而，谢珩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曹雄不过是被推在前台的傀儡，隐藏在他身后的，是更庞大的利益网络，以及……那位远在京城，却始终将手伸向这里的皇叔。
他望着海天相接之处，目光锐利如鹰。
接下来，该是去找那些真正的倭寇，算一算血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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