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第一次见到严浩翔,是在周一早晨的升旗仪式上。
教导主任正站在主席台前唾沫横飞地训话,关于校规校纪和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贺峻霖站在班级队伍的末尾,百无聊赖地数着操场边梧桐树的叶子。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站在旗杆旁,一身干净得过分的校服,肩线笔挺,裤腿没有一丝褶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站姿——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下巴微微扬起,像是在参加什么庄严的典礼,而非一场普通的升旗仪式。
“那是谁?”贺峻霖压低声音问身旁的班长。
“转校生,叫严浩翔。听说从私立学校转来的,成绩很好。”班长推了推眼镜,“老班说让他暂时坐你旁边,你下课带他熟悉熟悉环境。”
贺峻霖“哦”了一声,目光却没能从那转校生身上移开。九月的阳光斜斜洒下,为严浩翔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忽然觉得,这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误入此地的异类。
——
下课铃响,贺峻霖还在埋头整理笔记,一道阴影笼罩了他的课桌。
“你好,我是严浩翔。”
声音比想象中要低沉些,带着一种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沉稳。
贺峻霖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显得近乎透明,却又深不见底。
“贺峻霖。”他简短地自我介绍,顺手拉开旁边的椅子,“你先坐这儿吧,老班说放学后我带你逛逛校园。”
严浩翔点点头,安静地坐下。他摆放书包的动作一丝不苟,先拉开拉链,取出笔袋放在课桌左上角,然后是课本,整整齐齐地码在右上角,最后才拿出这节课要用的练习册。
贺峻霖看得目瞪口呆。他自己的课桌永远乱得像刚经历过一场龙卷风,试卷和课本纠缠在一起,偶尔还能从里面翻出上周失踪的橡皮。
“你以前在部队待过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严浩翔转过头,似乎没理解这个笑话:“什么?”
“没什么。”贺峻霖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你...挺整齐的。”
“习惯而已。”严浩翔淡淡回应,目光已经转向了黑板。
接下来的两节课,贺峻霖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严浩翔的存在感太强了——不是那种张扬的强势,而是一种无声的、不容忽视的气场。他听课的姿势始终保持不变,记笔记时手腕移动的幅度精准得像个机器人,甚至连翻书的动作都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更让贺峻霖不适的是,他感觉严浩翔在观察他。不是明目张胆的注视,而是用余光,在他低头写字或转头看窗外时,那道目光便会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在看我?”终于,在第三节数学课上,贺峻霖忍不住低声问道。
严浩翔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却没有否认:“你的耳朵会动。”
“什么?”
“你思考的时候,右耳会轻微地抖动。”严浩翔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很有趣。”
贺峻霖一时语塞,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他从未注意过自己有这样的习惯,更没想到会有人观察得如此细致。
“你这人真奇怪。”他最终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严浩翔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彼此彼此。”
放学时分,夕阳将教学楼染成橘红色。贺峻霖背着松松垮垮的书包,带着严浩翔在校园里穿行。
“那是图书馆,刷卡进门,禁止饮食。那是实验楼,化学实验室在四楼,生物在三楼。那是体育馆,周三是篮球社训练,别去那边,会被飞出来的球砸到......”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严浩翔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偶尔点头示意。
走到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时,严浩翔突然停下脚步:“这里不错。”
“什么不错?”
“安静,视野也好。”严浩翔仰头看着枝叶间漏下的光斑,“适合午休时来看书。”
贺峻霖挑眉:“你还真会挑地方,这是全校最隐蔽的角落之一,我花了半年才找到。”
“现在它是我们的了。”严浩翔说。
“我们的什么?”
“我们的地方。”严浩翔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贺峻霖张了张嘴,想反驳这个自作主张的决定,却发现自己并不真的反感。相反,某种隐秘的喜悦正悄悄爬上心头,像藤蔓缠绕着心脏。
“随便你。”他最终只是耸耸肩,转身继续往前走,却悄悄放慢了脚步,确保严浩翔能跟上。
走到校门口时,严浩翔突然开口:“明天见,贺峻霖。”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贺峻霖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明天见。”他回应道,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渐渐融入放学的人流。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某一刻,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贺峻霖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