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鑫二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向后瑟缩，几乎要嵌进那柔软的白色天鹅绒里。蓬松的狐尾炸开，像一团真正被点燃的火焰，将他惊惶的脸庞半掩其后。喉咙里的呜咽声更清晰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马嘉祺的手依旧悬在半空，没有前进，也没有收回。他的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耐心，就那样看着这只受惊的小狐狸。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只有后台机器运转的低微嗡鸣，以及少年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细微的喘息声。

“马先生，”拍卖行的经理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凑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相关手续已经办妥，您看是现在将他送走，还是……”

马嘉祺没有看他，视线依旧锁在少年身上，只是淡淡地开口：“准备车。”

“是，是，马上就好。”经理连忙应声，挥手示意手下人去安排。

这番动静似乎又惊扰了台上的少年，他猛地一颤，视线在马嘉祺和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之间飞快游移，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马嘉祺微微蹙眉，对经理道：“你们都先出去。”

“啊？这……”经理有些犹豫，看了看台上那明显带着野性的“拍品”，又看了看面色冷峻的马嘉祺，终究不敢多言，连忙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交接区，只剩下他们两人。

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少年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些许，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依旧死死盯着马嘉祺，仿佛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发攻击或逃离。

马嘉祺向前迈了一小步。

少年立刻发出尖锐的抽气声，尾巴上的毛炸得更开。

马嘉祺停下。

他看着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缓和：“听得懂我说话，对吗？”

少年没有回应，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飞快掠过的一丝情绪，被马嘉祺精准地捕捉到。

“我不会伤害你。”马嘉祺继续说，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稳，“那个地方，不适合你。”

他指的是拍卖台，是那些审视、估价的目光。

少年抱紧了尾巴，尖尖的下巴埋在柔软的毛发里，眼神闪烁，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跟我走。”马嘉祺再次递了递那只一直伸着的手，这次，距离更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少年呼吸间带起的微弱气流，“或者，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买家’。”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少年强装的镇定。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和厌恶。显然，拍卖会的经历对他而言绝非愉快。

他看了看马嘉祺伸出的手，骨节分明，干净有力。又抬眼看了看马嘉祺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深邃得像夜海，看不出喜怒，但也……看不出恶意。

漫长的几秒沉默。

少年纤细的、带着些许擦伤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将自己冰凉微颤的指尖，轻轻搭在了马嘉祺温热的掌心。

触碰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马嘉祺没有立刻握紧，只是任由那点冰凉停留在自己掌中。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不会引起任何惊吓的力道，收拢了手指，将那微颤的指尖轻轻包裹住。

“很好。”

他低声说，像是嘉许，又像是某种宣告。

没有给他更多适应的时间，马嘉祺脱下自己昂贵的黑色西装外套，动作自然地将它披在了少年单薄的、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肩上。宽大的外套瞬间将他整个人裹住，残留着马嘉祺体温和淡淡木质香气的布料，隔绝了后台冰冷的空气，也似乎隔绝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窥探。

少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揪紧了外套的前襟，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鼻翼间萦绕着陌生的、却意外让人安心的气息。

马嘉祺没有再多言，牵着他的手，引着他从展示台上下来。少年的脚踝纤细，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有些不稳。

马嘉祺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再次蹙起，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任由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专用通道安静无人。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一重一轻。

黑色的加长轿车早已等候在那里，车门敞开。

走到车边，少年看着车内奢华却密闭的空间，脚步又有些迟疑，被马嘉祺握住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马嘉祺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灯光下，少年披着他的外套，显得更加瘦小，那双狐狸耳朵紧张地转动着，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彷徨。

“上车。”马嘉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手上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将少年半护半推地送进了车厢后座。自己也随即弯腰坐了进去，关上了车门。

“砰”的一声轻响，隔绝了外界。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蓝的光。少年立刻缩到了离马嘉祺最远的角落，抱着自己的尾巴，蜷缩起来，像一团沉默的、燃烧的火焰。他偷偷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气场强大的男人，又立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

马嘉祺没有看他，只是对前方的司机吩咐：“回公馆。”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入夜色。

城市的霓虹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在少年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安静得几乎没有呼吸声，只有那条火红的尾巴，无意识地、一下下轻轻扫着真皮座椅，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马嘉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金属袖扣。

一个亿，买下一只受惊的、野性未驯的小狐狸。

值得吗？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团红色的身影上。

少年似乎累极了，也或许是精神过度紧绷后的松懈，竟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抱着尾巴，歪着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炸开的毛发也柔顺地贴伏下来，那双总是盛满惊惧的狐狸耳朵，也软软地垂着。

睡着的他，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尖锐，只剩下一种不设防的、惊人的脆弱和美丽。

马嘉祺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深邃的眼底情绪难辨。

良久，他极轻地动了一下，拿起旁边备着的薄毯，动作极其轻柔地盖在了少年身上。

夜色浓重，轿车无声地滑行，载着这价值连城的、谜一般的“猎物”，驶向未知的牢笼，抑或是……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