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鑫五

日子在水流般的寂静与微澜中滑过。

丁程鑫不再绝食，也不再固执地穿着那身脏污的礼服。他开始进食那些精心准备的食物，换上衣柜里柔软舒适的衣物。他依旧沉默，像一座被动接受一切的小岛，但那股尖锐的抗拒，似乎在慢慢变得钝化。

马嘉祺依旧很忙，并非每日都来。但他来的次数，似乎比最初多了些。有时是白天，带来一些稀奇古怪、据说是“狐族可能喜欢”的玩具或零食；有时是深夜，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一会儿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丁程鑫，然后离开。

他不再试图强行触碰丁程鑫的耳朵或尾巴，大多数时候，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或坐或站，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房间里。

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迫，也是一种奇异的……陪伴。

丁程鑫起初紧绷着神经，后来渐渐习惯。他开始在马嘉祺来时，依旧做自己的事——通常是抱着尾巴望着窗外发呆，或者摆弄那些他并不十分感兴趣的玩具。只是耳朵总会不自觉地朝向马嘉祺的方向，捕捉着那边的任何一丝动静。

打破僵局的，是一个雨夜。

轰隆的雷声炸响，闪电撕裂天幕。丁程鑫对雷声有着本能的恐惧，或许是源于某种未被驯化的野性。他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尾巴炸开，惊慌失措地缩进房间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马嘉祺带着一身微凉的湿气走了进来，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看到角落里缩成一团、明显受惊过度的身影，马嘉祺脚步顿了顿，随即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恐怖的雷声。

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对在黑暗中微微颤动的狐狸耳朵。

又一记惊雷落下。

丁程鑫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马嘉祺沉默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伸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室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或许是马嘉祺平静的存在本身带来了某种安抚，又或许是恐惧压倒了一切，丁程鑫颤抖的幅度渐渐小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臂弯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马嘉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嘲弄。

丁程鑫迟疑着，极其缓慢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指，试探性地，伸向了马嘉祺垂在身侧的手。

指尖轻轻碰触到温热的皮肤。

马嘉祺没有动。

丁程鑫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胆子大了一点，将自己微颤的、冰凉的手，慢慢塞进了马嘉祺干燥温暖的掌心里。

马嘉祺的手掌很大，轻易就将他的手包裹住。温热的体温顺着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驱散了些许由内而外的寒意。

丁程鑫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了一些。他甚至无意识地，往马嘉祺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寻求着更多热源和安全感的庇护。

马嘉祺低头，看着掌中那只比自己小了一圈、指节纤细的手，又看了看身边依赖般靠过来的小狐狸，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就这样任由他握着，蹲在原地，像一尊沉默而可靠的守护石。

那一夜，雷声何时停歇的，丁程鑫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只温暖的手，和身边令人安心的气息。他后来好像靠着墙壁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而马嘉祺已经离开。

但从那以后，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丁程鑫开始会在马嘉祺进来时，抬眼看一看他。虽然依旧不说话，但眼神里的戒备少了许多。马嘉祺带来的零食，他偶尔会尝一尝，发现合口味时，耳朵会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一下。

马嘉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有时会坐在离沙发不远的地方看书，丁程鑫就抱着尾巴在另一边玩（或者发呆）。有一次，丁程鑫不小心把一个小球滚到了马嘉祺脚边，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捡。

马嘉祺放下书，弯腰捡起那个球，却没有递还给他，而是拿在手里，看着丁程鑫。

丁程鑫也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马嘉祺手腕轻轻一扬，将球抛向了房间的另一头。

丁程鑫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本能地，四肢并用地从沙发上窜下去，敏捷地追着球跑了过去，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晃。

他叼着球跑回来，放在马嘉祺脚边，然后蹲坐下来，仰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动物般的期待。

马嘉祺看着脚边的小狐狸，和他那双因为一点简单的游戏就焕发光彩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再次捡起球，抛了出去。

如此反复几次。

当丁程鑫再次叼着球跑回来，气息微喘时，马嘉祺没有立刻去捡球。他伸出手，这一次，目标明确地，轻轻放在了丁程鑫的头顶。

丁程鑫的身体瞬间僵住，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但没有躲开。

马嘉祺的手掌很温暖，力道不轻不重，在他柔软的发丝和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根部，轻轻揉了揉。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舒适感从头顶蔓延开来。丁程鑫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极轻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幼兽满足时的哼唧声。他甚至无意识地，用头顶蹭了蹭马嘉祺的掌心。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取悦了马嘉祺。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揉了揉，便收回了手。

丁程鑫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他收回的手，又看看地上的球。

马嘉祺却不再继续，只是淡淡道：“够了。”

丁程鑫有些失落，耳朵耷拉下来，但还是乖乖地蹲在原地。

自那以后，这种克制的、偶尔的肢体接触变得顺理成章。马嘉祺会揉揉他的头发，碰碰他的耳朵，有时甚至会顺着他尾巴的毛发轻轻梳理几下。丁程鑫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的习惯，甚至开始隐隐期待。

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买下他的男人，虽然强大、冷漠，似乎……并不想真正伤害他。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他开始在餐点时间走到门口等待，听到马嘉祺的脚步声时，耳朵会不自觉地转向门的方向。他会把马嘉祺带来的、他觉得好吃的零食，偷偷藏起一点，放在窝状沙发最里面的角落。

他依旧不说话，但他开始用眼睛，用耳朵，用那些细微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那片曾经令他恐惧的冰冷海域。

而马嘉祺，则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他看着这只小狐狸一点点卸下防备，一点点露出柔软的内里，如同观察一场精心策划的驯养，正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只是，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越来越频繁地、带着不自知的依赖望向他时，马嘉祺偶尔会停下翻阅文件的手，目光在那张日渐生动起来的秾丽脸庞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