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顾家老宅彩色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晕。
顾仰山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份英文报纸,手边是一杯已经微凉的红茶。他穿着剪裁合体的三件套西装,领带结打得一丝不苟。从英国留学归来多年,这些习惯他始终未曾改变。
“顾仰山!”
丁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他推门而入,同样穿着一身西装,只是领带被他扯得有些松了。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烦躁,眉头紧紧锁着。
“怎么了?”顾仰山抬起头,唇角自然地扬起一抹笑意。
“你又擅自替我回绝了外事处的工作邀请?”丁一把手中的信件拍在桌上,“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顾仰山放下报纸,扬起的嘴角有点冷了下来但语气温和:“那份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
“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丁一提高了声音,“我已经完全康复了!顾仰山,你不能总是这样替我做决定。”
“我能。”顾仰山轻轻地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是为你好。”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丁一的怒火。曾经的他就这样替他做决定。“为我好?顾大少爷,现在已经是新中国了,不兴您那套家长做派了!”他刻意用了那个略带讽刺的称呼,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顾仰山望着还在微微颤动的门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早就习惯了丁一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
接下来的半天,整座宅子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
丁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他知道顾仰山是关心他,但这种过度的保护总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丁一了。
而顾仰山则继续看他的报纸,处理他的文件,表面上平静如常,只有经常瞥向门口的目光泄露了他的在意。
傍晚时分,顾仰山放下手中的事情,起身出门。他没有告诉丁一要去哪里,丁一也没问。
当顾仰山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纸盒。他径直走到丁一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丁一,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
顾仰山也不急,就站在门口,声音平稳:“我买了你喜欢吃的那家蛋糕。”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动静,但门依然紧闭。
“再不开门,说不定就有人吃了。”顾仰山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几秒后,门猛地被拉开。丁一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刻意维持的不屑,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那个纸盒。
“你以为一块蛋糕就能收买我?”他哼了一声。
顾仰山被逗笑:“不能吗?”
丁一瞪着他,半晌,终于侧身让他进门。
顾仰山熟练地打开纸盒,取出蛋糕,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把小叉子。蛋糕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无形中软化了一室的紧张。
丁一接过叉子,赌气似的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顾仰山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着蛋糕,嘴角漫起一丝笑意。
“那份工作,”顾仰山突然开口,“确实需要经常去北平。但你一个人,我怕你会想...你娘。”
丁一动作一顿。
“而且,”顾仰山继续道,“李处长为人苛刻,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丁一放下叉子,声音低了下来:“那你也应该先和我商量。”
“是我考虑不周。”顾仰山从善如流地道歉,“我只是...“
“只是习惯了护着我。”丁一接话,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顾仰山笑了笑,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一点蛋糕碎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丁一最后一点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还生气吗,丁先生?”顾仰山挑眉问道,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丁一终于忍不住笑了:“看在蛋糕的份上。”
夜幕降临,两人移步到阳台上。初秋的晚风带着黄浦江的水汽拂面而来,很是惬意。丁一靠着栏杆,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他突然问道。
顾仰山站在他身边,沉默半晌。
“是有一点。”他诚实地说,随即又补充道,“不过我很庆幸,你现在有任性的机会。”
丁一明白他的意思。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点任性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如今和平了,他们终于可以为了这样的小事闹别扭、拌嘴、和好。
“下次替我决定之前,一定要先问我。”丁一坚持道。
“好。”顾仰山应允,随即又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接离家太远的工作。”
丁一转过头看他:“这算谈判条件?”
“算。”顾仰山点头,眼里有笑意。
丁一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说:“成交。”
回到屋内,顾仰山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顾仰山,”丁一突然叫道,“谢谢你。”
“谢什么?”顾仰山头也不抬地问。
“谢谢你的蛋糕,”丁一顿了顿。
顾仰山终于抬起头,“不用谢,”他轻声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丁一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心想,也许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他们曾经拼命守护的最珍贵的东西。
哪怕明天又会为别的小事闹别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总会有顾仰山买的蛋糕,总会有和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