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室的门很重,门轴一转有一声铁响。九点整。我把文件袋放在桌面,茶杯旁边有一圈茶渍。对面坐着平台的法务和一个赞助代表,领口别着工牌,塑料边磨白。
法务把一纸“和解方案”往我这边推,“我们不追究违约,你补一个‘公益同台’,十分钟。合影一张。捐款我们也做。”
我把纸拉到眼前,手指按住纸角,“写金额。写比例。写不捆绑。”
赞助代表笑,笑容在脸上挂不住,“这边是公益,别太细。你跟她站一下,大家都高兴。”
我抬头,“不站。”我把笔头顶在纸面,点出一个黑点,“我的条件:提高捐款比例到二十。删掉‘合影’‘互动’。你们公开道歉,挂首页。加章。”
法务抿嘴,“我们最多到十,其他可以谈。”
我把笔放下,“那就仲裁。”我起身。椅脚一动,地面“咯”的一声。
门口有人停住,是她的执行,手里夹着一叠复印件,“白老师那边只有一个意见:别把她名字写进任何临时变更里。”
我点头,“收到。”我把文件袋夹在胳膊下,往门外走。走廊里有消毒水味。她从另一侧过来,外套扣得紧,薄麦安在脖子上。她看我一眼,“走规则。”很平。我嗯,“走。”
楼下电梯的钢索响了一下。我把手机拿出来,给宋姐发短信:“不调解,走仲裁。附件是他们的方案,存档。”回执“已收”。
济南首场。后台帘子厚,手摸上去一点绒。散场回休息室,汗贴背。助理把手机递过来,“阿姨打了两次,你回下。”我接起,母亲那边油烟声还在,“有人跑我家门口问你那姑娘,我把门关上了。他们拿手机拍。”她顿了一下,“你别回话那种人。”
我靠在桌角,木头边缘硬,“我已经发限制粉群的函。物业那边我明天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到小区物业。前台摆着粉饰的玻璃花,灰。经理把举报单摊开,“我们这边会加保安,外来人员登记。”我在意见那一栏写:“禁止未经许可的拍摄。出现即报警。”字一笔一划。经理抬头,“你要不要把公告贴到电梯里?”我说,“贴。把我的名字盖掉。”
下午排练。导演喊我,“明天晚宴,你去不去?”我拿水杯,“只讲戏?”他耸肩,“那边点名要‘互动’,你去就是上桌。”我把杯盖按紧,“不去。”他盯我一秒,笑了一下,“硬。”
晚上七点,手机屏亮,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女声干净,“王阿姨出院。她让你别再寄东西。她收到了那笔捐款凭证,谢谢。”我把窗帘拉紧,布料在手里滑,“好。别转我名。”她停了两秒,“她说你演戏就好。”我把手机放到耳边更近一点,“嗯。”
第三天,戏剧季发布会。走台单上我的名字后面被加了一行“小片段回顾”,主持人笑,手摆着,“我们给大家看一个小惊喜。”屏幕上的HDMI线连着控台,我走到后场,把线从接口上拔出来,金属头“哐”的一声。技术员抬头,“你干嘛?”我指向节目单,“删掉回顾。你们要放就放角色片段。不要人物。”主持人站在舞台边打圆场,我起身回到台口,“今天只讲戏。”我把话筒往上一抬,灯打在脸上热,我背后的汗冒起来,顺着腰往下滑。
散场后的通道,风凉。她从另一侧走过去,帽檐压低。她没停。我靠着墙站了两秒,把手扣在胸前的暗袋,小扣硬。我抬脚,走。
济南第二场后,孙祺又拦到楼梯口,眼睛红。他把一个文件袋塞到我手里,“最后一批图,我没发。你松我一口气。我去删。”我把文件袋朝他手里推回去,“你自己跟法院谈。”他靠着栏杆,笑得苦,“你就看着我死?”我把帽檐压低,“你把别人往火上推的时候不觉得热?”他闭了闭眼睛,没话。
第三天凌晨,她的新搭档被爆出几段私信截图,词脏。营销号转疯。我坐在宿舍小桌边,拿U盘插进电脑,把之前公证的“恋爱营销方案”盖章件翻出来,附件是付款记录和时间戳。我给她执行发邮件,“这份材料可以用。不要我的名字。”她回,“收到了。走她方公告。”三分钟后又来一条,“谢谢。”我看着那个“谢谢”两秒,把电脑盖上。
早上九点,平台发来一封道歉信,格式很硬,最后一行是“退款”。宋姐回我,“他们认了。”我在她的消息下面加了一句,“违约金也要。”她发来一个“OK”。
午间,母亲从无锡寄了一锅红枣粥,快递箱内壁有水汽,我把碗端到舞台侧,坐在木台阶上喝,一口一口,甜。导演走到我旁边,蹲下,“你现在很多人不爱你。”他像是开玩笑。我把勺子放到碗沿,“没关系。”他拍了一把我的背,“上台。”
武汉。后台灯泡热,空气里有化妆品味。总监把走台单拍在桌上,我的名字后面又写了“神秘连麦”。我拿黑笔,划掉那一行,线直。总监把手撑在桌边,“你每次都这样?”我把笔帽盖上,“每次都这样。”他咬了咬牙,“我们撤。”
夜里,白鹿的团队送来一个信封。场务把门带上,她的人站在门口,“补充协议。她亲笔加了一个:紧急情况通过公开渠道,不通过私信。”我把信拆了,签字。她的人用力点了一下,“我们收。”转身走的时候把门关好,门板合上时的那一下“嗒”很实。
成都。演出结束,我在侧台换衣服,汗出得快,手指滑不住扣子。我把暗袋里的小扣摸出来,扣在戏服领口上一格,卡住。助理跑过来,“法务那边给你发了开庭时间。”我把手机一看,时间早,我回:“到。”
长沙。后台有人送来公证回执,蓝色编号章冷。我把回执夹到文件袋里,压实。白鹿的短信在这时候弹出来,短,“别替我挡。你挡一次,就有人说你还在。”我盯着那句,食指在屏幕边缘敲了一下,回,“不挡。材料我已经发你团队,走公告。”她只发一个“嗯”。
巡演第四城的第二晚,舞台边的志愿募捐箱被人拿手机拍了半小时,剪成“某人借公益洗白”。助理把视频递给我看,“要不要告?”我把水杯按在桌上,“告。按批。”宋姐那边很快回,“起三件。”我把手机合上,去训练场走位。木地板收着我的脚步声,短,均匀。
武汉的慈善晚宴我还是没去。赞助代表打电话来,电话那头有酒杯碰撞,“我们准备了一张‘和好’的海报,你们签一下。”我把免提关掉,话筒贴到嘴旁,“不要再拿她名字。要捐就捐,比例公开。否则你们自己担。”他笑了一阵子,笑到最后喘,“那我们发公告。”两小时后,主赞发了“提高捐款比例至20%”。我把截图发给导演,导演回一个“牛”。
晚上十一点,我坐在宿舍地上,把以前剩的“情侣话术”打稿拎出来,纸很厚。我不再撕纸,直接装进碎纸机。机器哄地一声,纸条出来一束。我把手按住盖子,指尖上的旧伤痕又开了一点,红。我拿纸巾按住,站起来去洗手,水冷,骨头凉。我把水关了,擦手,回到台口。老师站在中线,“再来一下最后那句。”我点头,开口说台词。那一句我不再提名字,我说“我的口不会再去碰过期的字”。
上海站的媒体见面会,主持人递来一张提纲,最上面一句:“你和她有没有可能?”我把提纲推回去,“删掉。”他笑,“那我们聊你的戏。”我把纸压在桌面,有一条横纹,纸边摩在指腹上,有刺。他问,“你这段子也不讲了?”我抬眼,“不讲。”
走出会场,走廊的玻璃反光,冷。我手机震,是她的团队,“我们发布了澄清,挂在首页。不要你转。”我回,“不转。”
第二天早上,仲裁中心门口排队。我拿号,蓝色小牌在手心里凉。窗口里的人把我的材料逐页翻,翻页声一页一页。她在旁边按章,“号码在这儿。”我把号码用黑色中性笔写在手背上,墨水细。我把笔帽扣上,文件袋合好,肩带卡在肩上。我出门,旁边卖小馄饨的摊冒热气,汤香。我买了一碗,坐在台阶上吃,汤烫,舌头痛一下。我把碗放回去,抬眼,看到了平台法务从另一边走过去,脸上一团灰。他看我,点头。我没有回。
路上有人喊我,“哥,照片借看!”我把帽子压低,“看戏吧。”他愣了一秒,笑,“看戏。”他跑过去。
晚上,导演把巡演线路图铺开,“加两站。青岛和合肥。”我拿笔点一下两城,“加。”他点头,“你现在是戏的脸。”我把帽檐抬了一格,“我只做戏的脸。”
助理从门口探头,“平台那边又发了一个‘联动提案’,给你一个综艺大男主,你考虑?”我把手机拿过来,滑。提案里写着“惊喜环节”“旧友同台”。我按住屏幕,“拒。把‘永久不合作’加在他们那列,盖章。”助理“好”。我把手机翻过来,背面压在桌上,唇干,我吃了一颗薄荷糖,凉意沿着喉咙落下去。
第二天上午,我去银行。柜台玻璃边缘有一条小裂。柜员把合同递出来,“舞台剧投资款到位。”我签字。笔尖戳在纸上,有一下很轻的“噗”。我把合同折半,塞进文件袋。柜员笑,“你这半年都在剧场吧?”我说,“在。”她把号码牌收回,“祝演出顺利。”
晚上六点,剧场门口,风不大。我把手机的所有提示关掉,拉紧外套,手摸到胸前那点硬。导演在群里发了一行字,“集合,青岛站出发。”我回,“到。”我把包提起来,走到车边,车门开合有一声实响。我把脚踏上去,座椅硬。助理递来一份新协议,是平台的最新和解,他们写了一行最新条款,“双方永久不在非正式公开场合同台。”我拿笔,写我的名字,字落在纸上,沉。我把协议收回,放到座椅边。车发动,柴油味压过来。我把帽檐压低,把外套的扣子扣好,扣到最上面,再退一格。司机喊,“走。”我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