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念到“最佳公益贡献奖由张凌赫与白梦妍共同颁出”的时候,我直接把袖麦扣子拧开,泡棉在指尖下发了一声闷响。
台口灯烫,屏幕推了一张老图,我们笑得牙都露,假。控台导播的耳麦里挤进一句,“往中间走,十秒,合个影。”他气急。
我把小黑夹从口袋里抽出来,纸面直冲第一排,“条款在这儿。非正式公开场合不合体。”纸边硌到指腹,疼一点。
侧幕布抖了一下,她被场务往前推半寸。珍珠耳钉在灯下一闪,她不看我,视线落在地胶白线。摄影师举长枪,她的助理伸手盖住遮光罩,“别拍。”
台下起哄。有人喊我们的名字。我把话筒举到嘴边又放下,“按单走流程。”声音落地,很硬。
总导演从台边挤出来,笑挂不住,“张老师,合影完我们就颁奖。”
我抬眼,“捐款比例写在公示里。提到四成,我上台,发牌。”他怔了一秒,转身去找赞助代表,低声说话,脖子上汗线亮。
我站在台侧的黑线里,脚下有一点粘。她从另一边沿着遮幕走过去,薄麦贴在颈边,扣子扣到最上,留半指宽。我们擦肩,她的香水是淡茶味,停在喉咙一秒就散。
五分钟后,大屏滚出一条临时通知:“捐款比例提高至40%”。主持人把笑补回脸,“有请两位颁出这个奖——”
我不挪步。她也没动。
赞助代表从后台飞奔到我面前,手心湿,“求一个合影,就十秒。”他眼角抽了一下。
“公示里的‘不捆绑’加一个条。写字,盖章。”我把笔递给他。
他咬牙点头,“加。”他跑回去,控台上那行字多出来四个黑体字,发出来。我再上台,拿起奖牌,递给台下那位医生。掌声压着耳膜。我不去她那边。她也不向我这边。
颁完我下台,灯一收,走廊冷。我刚把袖麦塞回袋里,她在侧门口停住,手按在门把上,一句,“你把那枚戒指,处理了?”
我把外套扣到最上,又退一格,“做成了戏服的扣。”我指了指胸前那一点小硬,“用。”
她喉结动了一下,没呼气,“知道了。”她把门推开,人从冷风里一下穿过去。门板合上,发一声脆响。
休息室里,赞助代表端着一杯水站在门边,“张老师,多谢。那四成我们会打到康复中心,公开。”
“发票给我。”我把话说直。他点头。
晚上十点,平台法务把解释说明放到桌上,白纸黑字,“我们没强制,惊喜环节不构成违反。”
我在“惊喜”旁画了一个叉,开免提,“宋姐,补充起诉,增加违约金一项。”她那边翻纸的声音细密,“好,明早送件。”
十一点,孙祺拨我私人号,声音劈叉,“我现在站在你的剧场后门口。给我五分钟。”
我没挂。他在那头哆嗦了一下,“我把库里的你和她的原始素材都封了。你给我一个活口。我去把剩下的号砍干净。”
“我已经签了‘永久不合作’。”我把窗帘拉严,“你去法院谈。”
他笑了一声,那笑里掺了一口血,“我跪,行吗?”话落,他膝盖着地,手机里传过来地砖硬响。我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一毫米,“你站起来。”
他不动。我拉开门,风把汗吹冷。他在楼梯口蹲着,眼底青,手指发抖,嘴里还是烟味,“哥,我真没路了。”
“你给别人缝的口子,你自己缝。”我把门带上,门锁进槽,卡住。
第二天早上,审理时间短信弹出来,八点半。我到仲裁中心,复印机热气冲鼻。窗口里的人把我的材料一页一页翻,盖章。蓝色编号章落纸那一下,我喉咙往下吞了一口冷气。
出门,豆浆摊开锅,我买了一杯,烫。助理跑过来,“那边问你要不要做一个圆桌访谈,聊‘荧幕关系的伦理’。”
“只聊戏。把题目换掉。”我把豆浆杯盖按紧。
下午,剧场灯排。导演把场记本抛到我手上,“南京站,媒体要加问答,你上?”
“上。问题写清楚,不带她名。”我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写了两行,递回去。
傍晚,她的团队打电话来,是她执行,“我们准备发布一份‘恋爱营销撤销说明’,引用你那份公证件。你确认不署名?”
“不要我的名字。”
她停了一秒,“她本人说了,不走私信。以后都走公告。”我“嗯”。
晚上八点,平台的热搜挂了一个“某男星冷场”,用的是我关麦那一秒。评论区里三秒一个戾字。我把提醒全关,坐在侧台,手摸到胸前那枚小扣,硬。导演把木棍敲地三下,“回到中线。”我站。气往外吐。那一句台词落得稳。
半夜,我刚洗好澡,助理敲门,脸白,“孙祺发了一条‘真相视频’,拿你早年的素材,剪得很脏。”
我把手机拿起,视频里拼有我们旧的练习房画面,字幕打“你们一直在一起”。我按灭屏,“宋姐,申请临时禁令。对象:孙祺个人及关联账号。加一条侵权责任。”
她那边说话很快,“材料齐,凌晨发过去。”
早上六点,警方那边联系我做笔录。我去派出所。桌上的笔转了一圈,落地。“你们和对方是商业纠纷之外的关系吗?”民警问。
“不是。”我把手放在膝盖上,“以前做过营销,现在停。有公证。”
民警点了点,把笔倒回杯里,“知道了。”
中午,我回剧场。母亲打电话,“楼下有人拿相机堵你家门口,我让保安撵走了。你别理。”她的锅里有油,电话那头一阵子滋滋。
“妈,把门关紧。物业那边我发函。”我把《禁止拍摄》打印件发给物业群,抄送居委会。
下午,南京的媒体见面会。主持人看着提纲,“我们不聊她。只聊戏。”
我点,“好。”
他问,“你现在把那个标签拔掉,觉得轻吗?”
我把水杯放到桌边,杯口碰木,“不轻也不重。我上台就讲戏。”
现场安静。有人在后排喊了一个名字,合在一起的那种。我把话筒拿远半寸,“别喊这个。我们各走。”
会后,走廊里她站在电梯口,帽檐压低。我过去的时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那枚扣,留着。”
“留。”我把手按了一下硬点。电梯到,门开,她进去,背靠角落。门合的那一下很实。
晚上九点,公安公众号发布了一条简讯,“涉网侵权案调查取证中”。孙祺给我发来一条语音,声音里有一口泪,“我认了。你给我一句话,我出去还能活。”
我回,“我没有一句话要给你。”语音发出去。他又发来一个“哥”。我没点开。
巡演下一站苏州。后台折叠桌上摆了一叠新协议,公章红。助理把最上面一张推到我怀里,是联合守则的落地版,八个字印在最上,“不捆绑,不暗示”。我写名字,签。笔尖划纸有一声很细的噗。
晚上十点,康复中心回信,“捐款到位。”我把回执截图发给赞助代表,“公示”。他们回一个“是”。
苏州散场,门口风里有人喊,“哥,你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女孩手里花纸包翘角。
我停两秒,“没有。”她把花抱近一点,眼圈红。我没伸手拿,往车边走。柴油味压过来,我把外套扣好,扣到最上,再退一格。
车上,导演翻页,“合肥那边要加一个直播联动,你去不去?”
“写明‘不联动人名’,我去。”我把帽檐压低,靠椅背。座椅硬。
凌晨,宋姐发来一条,“临时禁令出结果了,编号下来了。孙祺那条‘真相视频’下架,账号冻结。”我回,“辛苦。”
第二天上午十点,门口发生一阵子吵闹。场务急匆匆跑进来,“孙祺来了,被保安拦住。他让你出去。”
我把舞鞋踩稳,“不用。”我走到后门,隔着玻璃看他。他贴着门框坐地,人空掉一块。他抬头,眼神发散,“你发个声明说我们以前只是工作,我就走。”
我不推门,声音在玻璃上打回一层,“声明已经发过。公证也发过。”他嘴角抽了一下,笑没笑出来,手指在地上挖了一道灰线。我转身走。他拍门,门震了一下,没响。
晚上,我在台口说最后一句台词,吐字不带任何人的名字。掌声落下来,老师用木棍敲地,“收。”我背一热,汗下来了。我抬手摸了一下胸前的扣子,它贴住布。
合肥站的媒体通道里,一个记者把录音笔伸过来,“你对她新发布的声明怎么看?”
我把录音笔推回一厘米,“她走她的事。我只讲我的戏。”他愣住。我往前走,鞋底在地砖上刮出轻声。
夜里十二点,白梦妍自己发了一条微博,“过去的营销全部取消。以后只说作品。”字干净。评论里乱。我没点赞,也没转发。助理探头,“你要不转一下,顺风?”我把矿泉水瓶拧紧,“不沾。”
第三天早上,南京那边的志愿者群提醒,“电梯修好了。”我在群里打钱,备注空白。系统回“成功”。手机冰凉。
中午,剧团办公室里,商务把一个长约的电影剧本摊开,封面厚,“男主,独立成长线。你接不接?”他指向合同第四条,“不做任何形式的捆绑宣传”,黑体,粗。
我把笔拿稳,“接。”签。笔划在纸上,发出一声轻响。商务笑,“你这个人,现在稳定。”我把合同折半,塞进文件袋。
下午,场务来送一封快件,是她团队寄来的,我们联合发布的守则需要她亲笔再签一次。最下方她手写,“紧急情况走公开,不通过人。”我拿笔在下面写:“遵守”。交回去。场务出门时手碰到门框,金属环叮一下。
晚上,我把那枚用旧戒指做成的小扣拆下来,交给服装师,“换到新戏服的领口,位置低一点,别扎嗓子。”她拿镊子轻夹,金属在灯下亮一秒,又暗。
手机震了一下,仲裁中心短信,“平台案件立案,审理时间另行通知。”我把短信按黑。导演在群里发,“明早八点出发,杭州站”。我回,“到。”
我把外套扣到最上,再退一格。把手按在胸前那一点硬,卡住。门外的风过来不冷。我提包,走到车边。司机喊一声,“上车。”我踏上去,座椅硬。车门合上,发一声实响。车启动,柴油味压过来。下一站,杭州。新合同在包里,我把手伸进去摸到纸边,纸边干,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