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遇骄阳》的杀青宴，觥筹交错，热烈得像一场盛大的假象。
李沛恩坐在主桌，身旁就是晏丞。镁光灯偏爱他们，从开机到杀青，这对被粉丝誉为“官方认证CP”的搭档，贡献了无数张氛围感堪比剧照的同框。
“沛恩，来，跟晏丞喝一个，你们俩这次真是绝了！”制片人红光满面地举着杯，“《垂涎》之后再合作，默契就是不一样，我敢说，播出后绝对又是现象级！”
晏丞闻言，侧过头，深邃的眼眸里盛满笑意，自然地揽住李沛恩的肩膀。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烫得李沛恩皮肤一阵刺痛。
这是晏丞的习惯性动作，镜头前，或者有外人在的场合。Alpha强大的气息，是那种混合着烈酒与琥珀的灼热感，轻易就能引得身为Omega的李沛恩耳尖泛红。
过去，李沛恩以为那是独属于他的亲昵。
现在，他只觉得那像一道精美的枷锁。
他配合地举起酒杯，杯沿和晏丞的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头，将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气泡扎着喉咙，涩意直冲鼻腔。
“谢谢张制片，也谢谢晏老师的照顾。”李沛恩放下酒杯，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专业，疏离，像他在《垂涎》里扮演高途时，面对不相关的人那样。
晏丞揽着他肩膀的手，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晏老师。
从《垂涎》剧本围读会初见到现在，整整两年，李沛恩第一次用这么生分的称呼。私下里，他总是叫他“晏丞”，或者在他耳边，用气声喊他的名字。
“沛恩今天累了，”晏丞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制片人解释，“他拍最后一场哭戏，情绪一直没出来，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一下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磁性，听起来体贴又包容。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沛恩是体验派，太入戏了。”“演员就是要这样，对自己狠一点。”
李沛恩垂下眼，看着桌上旋转的玻璃转盘，上面一道道菜肴的倒影被拉长，扭曲，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是在酝酿情绪。
他是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听完了晏丞和他的经纪人秦峰的整段对话。
“……这次《晚风》的数据肯定比《垂涎》还好，你和李沛恩的CP算是彻底焊死了。接下来几个商务，品牌方都指名要你们俩合体。”秦峰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兴奋。
然后是晏丞的一声轻笑，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慵懒。
“他确实好用。”
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扎进李沛恩的心脏。
“什么意思？”
“专业，入戏快，尤其是感情戏。”晏丞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信以为真，那种Omega特有的敏感和依赖感，根本不用演。镜头捕捉到的眼神，全是真情实感。省了我不少事。”
秦峰顿了顿，似乎有些顾虑：“你玩得有点大吧？我听说他私下跟朋友说，在考虑你们的关系了。他那个助理，还是你当初推荐过去的，你就不怕……”
“怕什么？”晏丞打断他，“一个助理而已。再说，他陷得越深，戏越真，对我们俩都好。等剧播完，热度过去，自然就淡了。圈子里不都这样么？他一个在戏剧学院进修过耽美话剧的，这点道理都不懂？”
“也是，他那个Omega信息素……清冷雪松混檀木，闻着是挺舒服，但总觉得淡了点，没什么攻击性，不像个会惹麻烦的。”
“他不会。”晏丞的语气笃定得像在宣判，“他很乖。”
隔间里，李沛恩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几乎要站不稳。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四肢百骸都泛着冷。他引以为傲的、被粉丝夸赞为“年度最具氛围感耽改名场面”的对手戏，他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每一次私下互动，他以为是灵魂契合的证据，原来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专业合作”。
晏丞送他的定制生日礼物，是他最喜欢的Omega专用香薰，雪松调的，说能安抚他的情绪。
晏丞会在深夜收工后，开车去买他随口一提想吃的提拉米苏，送到他酒店楼下。
晏丞会在社交媒体上，发一张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风景图，配上《热恋夏季》里的一句歌词。
晏丞甚至知道他后颈腺体上那道极淡的疤痕，是拍戏时贴道具纹身留下的过敏痕迹。他曾用指腹轻轻摩挲过那里，叹息着说：“以后别再乱用东西了，多心疼。”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陷得更深”，为了让戏“更真”。
李沛恩从回忆里抽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晏丞下意识地想拉住他，手伸到一半，却被李沛恩一个侧身躲开。那一下落空，让晏丞的眼神暗了暗。
李沛恩没有回头。
他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露台的门，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小陈的电话。
小陈是晏丞推荐来的，一个机灵勤快的年轻人。李沛恩一直很信任他。
“陈哥，怎么了？宴会不顺利吗？”电话那头，小陈的声音带着关切。
“帮我订一张明天最早回北京的机票。”李沛恩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另外，把我接下来所有和晏丞老师的合体通告，包括采访和直播，全部取消。告诉团队，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陈哥，你和晏老师……吵架了？”
“没有。”李沛恩看着远处的灯火，“以后，我的工作，不需要再向晏丞的团队报备了。你是我的人，明白吗？”
“……我明白。”
挂了电话，李沛恩在露台站了很久，直到身上的酒意被风吹散，只剩下刺骨的寒冷。他重新回到宴会厅，里面依旧喧闹。
晏丞正被几个主演和导演围在中间，他是绝对的焦点，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所有人的恭维和玩笑。看到李沛恩回来，他朝他举了举杯，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李沛恩径直走了过去。
他在距离晏丞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
他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红酒，澄澈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晃出好看的弧度。
“晏老师。”
他又叫了一遍。这次，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晏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李沛恩脸上挂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就像刚刚面对制片人时一样。
“《晚风遇骄阳》，合作愉快。”他举起杯，向晏丞示意，“恭喜杀青。”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轻轻放在旁边的桌上，动作优雅，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没再看晏丞一眼，转身，对着导演和制片人微微颔首，“导演，张制片，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说完，他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朝门口走去。
高大，挺拔，背影决绝得像奔赴一场告别。
晏丞站在原地，手里还端着那杯未来得及喝的酒。他看着李沛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那股熟悉的、清冷的雪松混合着檀木的信息素，仿佛也被一同带走，一丝不剩。
他第一次觉得，那个总是围绕着他的气息，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心脏的位置，莫名地空了一块。
他拿出手机，想给李沛恩发条信息，问他怎么了。指尖划开屏幕，却发现微信对话框上方弹出一行灰色小字。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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