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像钝刀割肉般缓慢而煎熬。工藤新一依然准时出现在警视厅,处理着那些他曾经热衷的谜题。卷宗上的字迹仿佛漂浮在纸上,难以捕捉其含义。同事们讨论案件时热烈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完美地扮演着“工藤新一”这个角色,逻辑清晰,偶尔给出关键提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早已是一片荒芜。
他搬回了工藤宅,偌大的宅邸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餐桌上积了薄灰,冰箱里除了过期牛奶空无一物。他开始回避所有可能遇到熟人的场合,甚至连阿笠博士家也去得少了。灰原哀来看过他几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他只是用“累了”或者“最近案子多”来搪塞。
“你看起来糟透了,工藤。”灰原放下带来的便当,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新一扯了扯嘴角,��失败的笑容:“只是没睡好。”
“是因为那个笨蛋魔术师吧?”灰原叹了口气,“他来找过我,问你的情况。”
新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盯着地板上的纹路:“……是吗。”
他没有问快斗说了什么,也没有问快斗怎么样了。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灼人的温度,触碰一下都会引发连锁的痛楚。
抑郁发作时,并不仅仅是悲伤。那是一种全方位的衰竭。精力被抽干,连起床、洗漱都变成需要巨大意志力才能完成的任务。对曾经热爱的一切失去兴趣,推理小说堆在角落蒙尘,足球赛的直播声音让他感到烦躁。食欲消失,体重肉眼可见地下降,脸颊凹陷下去,显得那双蓝眼睛更大,却也更加空洞。最可怕的是那种无价值感和自我怀疑,它们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是不是我太咄咄逼人了?
——是不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他选择独自面对,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是个累赘?
——也许……没有我,他会更轻松。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盘旋,尤其是在寂静的深夜。失眠成了常态,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或者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梦里,有时是快斗失望的眼神,有时是仓库里飞溅的鲜血,有时是空无一人的街头,只有他独自徘徊。
另一边,黑羽快斗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他确实在筹备一场大型魔术秀,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但排练时他会走神,道具会出错,连最基本的扑克手法都险些失手。他无数次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
他记得新一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种混合了失望、痛心和疲惫的眼神,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他懊悔,他焦虑,他担心新一的状态,却又固执地认为,在彻底解决潜在的麻烦之前,自己的靠近只会带来更多的危险。他陷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死循环:因为爱,所以要远离;因为远离,造成了更深的伤害。
转折发生在一个傍晚。服部平次因为一个联合调查案来到东京,顺路来工藤宅找他。按了许久门铃无人应答,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找来备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工藤新一蜷缩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额头滚烫,人已经烧得有些意识模糊。旁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瓶——他显然试图用最糟糕的方式来寻求片刻的麻木。
“工藤!喂!工藤!”服部平次吓坏了,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同时下意识地拨通了黑羽快斗的电话,语气冲得吓人:“黑羽!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现在高烧昏迷!在工藤宅!”
电话那头的快斗,听到这个消息,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顾虑,在那一刻土崩瓦解。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冲进病房时,看到的是新一安静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脸色比床单好不了多少,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水晶。
服部平次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看到快斗,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却难掩怒火:“医生说是重感冒引发的肺炎,但根本原因是极度疲劳、营养不良和精神高度紧张!黑羽,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看看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快斗一步步走到床边,脚步虚浮。他看着新一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瘦削的手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新一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指尖冰凉。
“……对不起……”他哽咽着,将额头抵在床沿,泪水无声地滑落,“对不起……新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终于明白,他所以为的保护,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他将自己认为的危险隔绝在外,却忘了,孤独和被抛弃的感觉,对工藤新一而言,才是最能摧毁他的东西。
工藤新一在昏沉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指尖轻微地动了一下。
漫长的黑夜似乎还没有过去,但至少,有一方已经意识到了错误的根源。然而,裂痕已然深可见骨,高烧下的新一是否能很快醒来?醒来后,面对守候在床边的快斗,那被抑郁和伤害冰封的心,是否还能重新感受到温度?原谅与重建信任,是一条比面对任何穷凶极恶的组织都要漫长和艰难的道路。他们站在了这条路的起点,前方依旧迷雾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