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事件后,生活似乎真的回归了平静。媒体将这次行动渲染为对残余犯罪组织的致命一击,警视厅给予了高度赞扬。那枚金属薄页被妥善保管,作为关键证物,也作为黑羽盗一隐秘功绩的见证。阳光下,东京的街道似乎格外明亮,连空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
然而,有些伤痕,刻在看不见的地方。
工藤新一开始察觉到异样。快斗的笑容依旧灿烂,魔术依旧精妙,安排约会时依旧充满惊喜——他记得新一喜欢的每一家餐厅,每一本书,甚至天气预报说可能会下雨,他包里永远会多备一把伞。但新一敏锐地发现,快斗接听某些电话时会刻意走开,回复信息时指尖会无意识地蜷缩,深夜醒来,有时会看到他在阳台,望着夜空,背影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绷。
他在调查什么?还是在防备什么?
新一没有立刻质问,他信任快斗,也理解经历过那些事情后需要时间平复。他尝试着更温和地靠近,在快斗又一次对着手机出神时,状似无意地问:“是有什么麻烦吗?或许我可以……”
“没什么,”快斗立刻收起手机,脸上扬起一个过于完美的笑容,打断了他,“一点魔术师协会的琐事,很快就能处理好。大侦探就别操心这些啦,今天想吃什么?我新学了一道法式炖菜。”
那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面具,将所有的波澜都严实地掩盖其后。新一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快斗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感。他们明明并肩走过了最黑暗的时刻,为什么此刻,他却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了对方的世界之外?
裂痕,始于一次次这样的“没什么”和“别操心”。
真正的爆发,发生在一个雨夜。新一因为一个连环盗窃案的收尾工作,留在警视厅加班到很晚。回家途中,他无意间在一条僻静的街角,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黑羽快斗,正和几个穿着低调、但气质明显不属于普通市民的男人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凝重。快斗背对着他,新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对方其中一人将一个薄薄的、类似文件袋的东西递给了快斗。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新一没有上前,他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看着快斗接过东西,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迅速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那一刻,新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信任的基石,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他回到家,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快斗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他平时几乎不抽烟)。
“还没睡?”快斗看到黑暗中坐着的新一,愣了一下,随即打开灯,脸上又挂起了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抱歉,回来晚了,遇到个老朋友,多聊了几句。”
“哪个老朋友?”新一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异常。
快斗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不认识,魔术圈里的。”
“是吗?”新一抬起眼,直视着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蓝眼睛,此刻盛满了疲惫和失望,“我看到了,在清水街的拐角。那些人,不像你的‘魔术圈老朋友’。”
快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沉默了几秒,试图解释:“新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只是……提供一些信息,关于可能还存在的一些……小麻烦。我不想让你担心,这些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小事?不想让我担心?”新一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长期压抑的不安、被排除在外的委屈,以及看到快斗再次独自涉险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决堤,“黑羽快斗!你到底要一个人扛到什么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无论什么都要一起面对!你到底有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尖锐的痛楚。
快斗被他的激动震住了,但随即,一种混合着担忧和固执的情绪也涌了上来:“我就是因为信任你,才不想让你再卷入危险!你知不知道上次在仓库看到你受伤,我……我差点疯了!我不能再看你因为我而陷入任何可能的威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就该由我来处理!”
“所以你就选择欺骗?选择隐瞒?把我当成需要被你保护在温室里的易碎品?”新一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这样做,和当初我们分手时有什么区别?!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明白,对我来说,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外界的子弹,而是你的隐瞒和独自承受!”
争吵愈演愈烈。过往的阴影,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对彼此保护方式的理解错位……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猛烈地爆发出来。尖锐的话语像利刃,刺向对方,也割伤自己。
最后,快斗颓然地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好,既然你觉得这是不信任,是欺骗……那我无话可说。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他说完,转身拿起刚刚脱下的外套,径直走向门口,“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门被关上的声音并不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工藤新一的心上。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工藤新一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低落。他照常去警视厅,处理案件,翻阅卷宗,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他吃得很少,睡眠也变得极差,夜晚要么失眠,要么被混乱的噩梦惊醒——梦里有时是快斗浑身是血地倒下,有时是快斗决绝离开的背影,有时是他们争吵时,快斗那双带着痛苦和固执的眼睛。
他开始回避人群,即使是少年侦探团那些孩子充满活力的呼唤,也只能让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失去了对推理的热情,那些曾经让他兴奋不已的谜题,此刻看起来索然无味。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侦探事务所的沙发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一种沉重的、灰色的疲惫感笼罩着他,剥夺了他的精力和兴趣。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即使身处喧闹之中。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争吵的画面,快斗的每一句“为你好”,都像是对他能力的否定,对他并肩承诺的背弃。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强大,才让快斗总是选择独自面对?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反而成了快斗的负担?
抑郁像无声的潮水,悄然上涨,淹没了他。
他没有去找快斗,快斗也没有联系他。那场争吵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偶尔从服部平次或灰原哀那里听到快斗的消息,说他似乎很忙,在准备一个大型魔术秀,新一也只是麻木地点点头。
他站在波洛咖啡馆的玻璃窗后,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明媚,却感觉一切都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他抬起手,看着空荡荡的无名指,那里曾经有一枚刻着交织字母的戒指,象征着环游世界的终点和永恒的陪伴。
而现在,终点似乎迷失了,陪伴也成了奢望。
一滴温热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他手背上。工藤新一茫然地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原来心碎到极致,是真的会感到疼痛的。而这种疼痛,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枪伤、任何一次组织的追杀,都要来得彻骨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