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会议结束后那场楼梯间的冲突，像一根刺，扎在林惑心里。沈屹辰那句理直气壮的“我老婆”和随后在旁人面前的无缝切换，让他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这家伙，真的完全失忆了吗？还是说，失忆并不影响他本能地给他找麻烦？
回公寓的路上，林惑一直沉默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沈屹辰似乎也察觉到他心情极度不佳，罕见地没有黏得太紧，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偶尔偷偷瞄一眼他的侧脸，眼神里带着不安和讨好。
直到走进公寓电梯，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屹辰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林惑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闭着眼睛，懒得搭理他。
“对不起……”沈屹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以后不在别人面前那样叫你了……你别不理我……”
林惑依旧没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电梯到达顶层，“叮”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林惑率先走了出去，沈屹辰连忙跟上。
就在林惑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隔壁住户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着眼镜、抱着厚厚一摞书的男生走了出来，似乎是住在对面的邻居。那男生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对沈屹辰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沈学长，你出院了？身体好些了吗？”
林惑开门的动作一顿。这邻居认识沈屹辰？
沈屹辰看着那个男生，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下意识地往林惑身边靠了靠，似乎有些紧张，没有立刻回答。
那邻居见沈屹辰没反应，笑容有些尴尬，又看向林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抱着书匆匆走向电梯。
林惑打开门，走进公寓，沈屹辰也跟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你认识他？”林惑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锐利地扫向沈屹辰。他记得陆景明说过，沈屹辰这套公寓不常住，邻居怎么会认识他？还叫他“沈学长”？
沈屹辰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没什么印象。” 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好像……是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那种记忆空白的迷茫感很真实。
林惑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他随手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学校体育部发来的通知，关于下周校级篮球联赛的赛程安排和队员名单确认。作为校队的主力小前锋，他需要回复确认参赛。
林惑皱了皱眉。沈屹辰也是校队的，而且是控球后卫，往常这种通知都是同时发给他们两个人的。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屹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他点开短信，快速浏览着队员名单。果然，在控卫一栏，看到了沈屹辰的名字，后面跟着“（伤停待定）”的备注。
“喂，”林惑抬起头，晃了晃手机，对正在给他倒水的沈屹辰说，“篮球联赛的通知，你收到了吗？”
沈屹辰端着水杯走过来，闻言，脸上露出更加茫然的神色：“篮球……联赛？” 他接过林惑递过来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单和赛程，黑眸中充满了陌生和困惑，“我……也打篮球吗？”
他的反应，完全像是一个第一次接触这项运动的人。
林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沈屹辰对篮球的热爱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从小学到现在，雷打不动的主力，技术精湛，意识一流，是他们队里绝对的核心。现在，他看着联赛通知，眼神里只有纯粹的陌生。
这失忆，未免也太彻底了？
“你以前打得还行。”林惑语气平淡地陈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控球后卫，擅长组织和突破。”
沈屹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机还给林惑，眼神里带着点好奇：“那……老婆你打什么位置？” 他又下意识地叫出了口，但立刻意识到错误，连忙捂住嘴，紧张地看着林惑。
林惑现在没心思计较这个称呼，他更在意沈屹辰对篮球的反应。“小前锋。”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以前经常在练习赛里过掉你得分。”
他说的是事实。虽然沈屹辰是核心控卫，但林惑凭借其出色的爆发力和精准的投篮，时常在两人对位中占据上风，这也是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沈屹辰听完，非但没有露出任何不甘或者熟悉的表情，反而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纯粹的崇拜看着林惑：“老婆你好厉害！”
林惑：“……”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反应不对！按照沈屹辰那家伙骄傲又好胜的性子，听到这种话，就算失忆了，潜意识里也应该有点不爽才对！怎么会是这种……迷弟一样的反应？
疑云在林惑心中逐渐扩大。
他决定再试一次。
他放下水杯，走到客厅相对宽敞的地方，对沈屹辰勾了勾手指：“过来。”
沈屹辰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林惑突然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假动作，肩膀向左一晃，脚步却迅速向右切入——这是他以前经常用来突破沈屹辰的招牌动作之一，速度快，欺骗性极强。
就在他动作发起的瞬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站在原地，眼神还带着茫然的沈屹辰，身体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一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应对！他脚步迅速后撤，重心压低，左手精准地探出，直取林惑手中并不存在的篮球轨迹所在的位置！
动作迅捷、老辣，完全是顶尖防守者经过千锤百炼后形成的肌肉记忆！
两人动作同时定格。
林惑保持着突破的姿势，沈屹辰保持着防守的姿势。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惑的瞳孔微微收缩，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沈屹辰那只探出的、停留在半空的手，又缓缓移到他瞬间变得锐利和专注、但此刻同样布满惊愕的脸上。
“你……”林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沈屹辰也像是被自己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他猛地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茫然：“我……我刚才……怎么了？” 他抬头看向林惑，语气无助，“我的手……自己动了……”
他的表情不像装的。那瞬间的锐利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措和惊慌，仿佛一个不小心启动了未知武器的孩子。
林惑缓缓直起身，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失忆，可以忘记名字，忘记关系，忘记过往，但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抹去的吗？而且，沈屹辰刚才那瞬间的眼神，分明带着他熟悉的、属于那个球场王者沈屹辰的专注和凌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大脑受损导致的认知和身体本能暂时脱节？还是……沈屹辰的失忆，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彻底？或者说，他在伪装？
如果是伪装，他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恶心他，把他困在身边扮演“老婆”？
林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而显得惊慌失措的沈屹辰，第一次感到一种寒意从脊背升起。
如果沈屹辰是装的，那他的演技和心机，就太可怕了。
他需要证据。他需要弄清楚，沈屹辰到底是真的记忆全失，还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
“没什么。”林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可能是神经反射吧。你头受伤了，有些反应不正常也说得通。”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不再看沈屹辰。
“我去睡会儿，别来吵我。”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理清这团乱麻。
沈屹辰站在原地，看着林惑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黑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茫然，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轻轻握了握拳，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捕捉林惑运动轨迹的微妙触感。
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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