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项目的合作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进行着。
林惑严格遵循着他所说的“邮件联系”，将所有修改意见、资料查询结果，甚至是一个简单的进度询问，都通过冰冷的电子邮箱发送给沈屹辰。措辞严谨，逻辑清晰，不带任何一丝多余的个人情绪，仿佛他们只是素未谋面的工作搭档。
沈屹辰的回复同样及时而简洁，偶尔会提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技术性问题，语气克制而疏远。两人在校园里偶尔碰面，也是形同陌路，连眼神交汇都尽量避免。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公事化的交流，比激烈的争吵更让沈屹辰感到窒息。他宁愿林惑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打他，也好过现在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空气的漠视。
陆景明和苏小小夹在中间，试图缓和气氛，但收效甚微。林惑拒绝谈论任何与沈屹辰相关的话题，而沈屹辰则日渐沉默，除了必要的课业和项目工作，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低气压。
这天下午，是校篮球队伤愈归队后的第一次合练。沈屹辰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医生允许他进行一些非对抗性的恢复训练。林惑作为主力，自然也参加了训练。
更衣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队员们都知道这两位核心成员之间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但没人敢多问。林惑换好球衣，自顾自地做着热身，没有看坐在不远处长凳上的沈屹辰一眼。
沈屹辰默默地换着衣服，动作有些缓慢。他的目光几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林惑。林惑穿着红色的7号球衣，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半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即使在做热身运动也显得有些冷淡的琥珀色眼眸。
感受到那黏着的视线，林惑蹙了蹙眉，热身动作幅度加大，带着明显的抗拒意味。
沈屹辰收回目光，低下头，系紧了鞋带。
来到球场，教练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大家开始进行基础运球和投篮练习。沈屹辰因为伤病，被安排在场边进行一些简单的拉伸和恢复性运球。
林惑和其他队员一起，在场上进行着跑动传球和上篮练习。他的动作依旧矫健，突破犀利，投篮精准，引来场边一些围观女生的低声惊呼。
沈屹辰站在场边，手里无意识地拍着球，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场上那个红色的、灵动的身影。看着林惑高高跃起，手腕轻抖，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一种莫名的、混杂着熟悉感和强烈吸引力的情绪，在他空洞的记忆深处涌动。这个场景，这个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无数次，刻骨铭心。
练习进行到后半段，教练安排了一场小范围的半场对抗赛。林惑被分在了红队。而沈屹辰，依旧只能在场边观看。
对抗赛很激烈，队员们虽然知道是练习，但争强好胜的心性让他们都全力以赴。林惑在一次快速反击中，接到队友传球，顺势起步，准备完成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扣。
然而，就在他起跳的瞬间，防守他的蓝队中锋也同时跃起封盖，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砰！”
一声闷响，林惑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手肘和膝盖先着地，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林惑！”
“没事吧？！”
队友和教练立刻围了上去。
几乎是在林惑摔倒的同一时间，场边那个原本安静站着的身影，如同被触动了逆鳞的猎豹，猛地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凌厉气势，一把推开围拢的人群，单膝跪倒在林惑身边。
“让开！别碰他！”
沈屹辰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焦灼和暴戾，与他平时那副（失忆后）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小心翼翼地扶住林惑的肩膀，黑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慌和心疼，声音颤抖着问：
“摔到哪里了？疼不疼？能动吗？”
他伸出手，想要去检查林惑的手肘，那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触碰惊得一愣，随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猛地挥开沈屹辰的手，忍着疼痛自己撑起身子，脸色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显得有些苍白。
“别碰我！”他低吼道，眼神冰冷地扫过沈屹辰写满担忧的脸，“我没事。”
沈屹辰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林惑眼中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厌恶，那汹涌的惊慌和心疼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刺痛和无力。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退后了一步，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翻涌的痛苦。
周围的队员和教练都愣住了，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沈屹辰刚才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和反应，太快了，太自然了，完全不像一个失忆的人，更像是一个……看到挚爱之人受伤而本能反应的恋人。
教练干咳两声，打破了僵局：“林惑，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林惑活动了一下手肘和膝盖，虽然很疼，但骨头应该没问题。“不用，只是硬伤，休息一下就好。”他拒绝了教练的好意，在队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场边的长凳。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沈屹辰一眼。
沈屹辰站在原地，看着林惑离开的背影，看着他坐下后微微蹙眉忍痛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刚才的反应……是本能吗？
那种心脏骤停般的恐慌，那种不顾一切冲过去的冲动，那种看到他疼痛就感同身受的揪心……
这些，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吗？
为什么，在面对林惑可能受伤的时候，他那片空白的记忆深处，会涌现出如此强烈而真实的情绪？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而坐在长凳上的林惑，虽然刻意无视了沈屹辰，但对方刚才那瞬间的反应，同样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澜。
那焦急恐慌的眼神，那脱口而出的关心，那熟练的想要检查他伤势的动作……
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他几乎又要产生动摇。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不能再被他骗了。
无论他表现出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最初欺骗自己的事实。
训练结束后，林惑拒绝了队友送他去医务室的好意，自己慢慢走回更衣室。膝盖和手肘处传来阵阵钝痛，让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他刚走进更衣室，就看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放着一个熟悉的、印着某知名运动品牌logo的冰袋，旁边还有一小瓶崭新的、专治跌打损伤的喷雾剂。
林惑的脚步顿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他看着那两样东西，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排斥，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波动。
他走上前，拿起冰袋和喷雾剂，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哐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
他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拿出衣服，开始沉默地更换。
有些界限，一旦划下，就不能再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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