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粗暴的、带着血腥味的吻,像一场燎原的大火,将林惑脑海中所有纷乱的思绪、矛盾的证据、以及那本日记带来的沉重冲击,都烧成了灰烬。
剩下的,只有唇上清晰的刺痛感,和心脏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持续的钝痛。
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坐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夜幕彻底降临,走廊外的声控灯因为久无动静而熄灭,将他笼罩在完全的黑暗里,他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撑着发麻的双腿,有些踉跄地站起身。
他没有去捡地上那些被撕碎的方案纸屑,也没有开灯,就这么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学校。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和红肿刺痛的嘴唇上,带来一丝清醒,却吹不散心头的混乱。
沈屹辰吻了他。
用那种近乎掠夺和毁灭的方式。
这不是演戏。没有任何剧本需要演到这种程度。那一刻沈屹辰眼中爆发出的、混杂着绝望、爱恋、愤怒和疯狂的汹涌情绪,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模拟的。
所以,日记是真的。
那长达数年的、扭曲的注视是真的。
那句“得做点什么”、“必须做个了断”也是真的。
甚至……他对自己那超出常理的执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早。
而这场“失忆”,或许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是沈屹辰在某种极端心理状态下,选择的一种极端的“了断”方式——要么彻底靠近,要么彻底毁灭。
林惑回到林家别墅,没有开灯,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嘴唇红肿、眼神带着一丝茫然和空白的自己。
指尖再次碰了碰破皮的地方,轻微的刺痛让他瑟缩了一下。
他应该感到恶心,感到愤怒,感到被冒犯。
是的,他确实愤怒,也确实觉得被冒犯。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深的、他无法理解的……悸动和恐慌。
沈屹辰那个疯子……他到底把自己置于何地?又把他林惑当成了什么?
这一夜,林惑失眠了。
而城市的另一端,沈屹辰的公寓里,同样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沈屹辰没有开灯,他靠着玄关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林惑的气息和那一点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尖锐的悔恨和刺痛。
他做了什么……
他最终还是失控了。用最糟糕、最不堪的方式,摧毁了两人之间那刚刚有所缓和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联系。
林惑会怎么看他?
一个真正的、无可救药的变态?一个只会用暴力宣泄欲望的疯子?
他想起林惑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震惊,愤怒,或许还有……厌恶。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完了。
他亲手将最后一点可能,彻底碾碎了。
第二天,林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来到学校。他刻意低着头,用竖起的校服领子遮掩着依旧有些红肿的嘴唇。
走进教室时,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立刻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用看,他也知道来自哪里。
沈屹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的青黑比林惑还要严重。他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但在林惑进来的瞬间,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目光紧紧追随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悔恨、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审判的恐惧。
林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了课本。
一整天,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死寂般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冷战都要冰冷,都要沉重。
没有人再提方案的事情,也没有人提起那个失控的吻。仿佛那是一场谁都不愿再去回忆的噩梦。
然而,下午放学时,林惑在自己的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厚厚的文件夹。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重新打印、装订整齐的校庆活动最终方案。甚至比之前被撕毁的那一份更加完善,在一些细节处做了优化和标注,字迹是沈屹辰的,力透纸背,仿佛倾注了所有的专注力。
文件夹里,还有一张单独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林惑的手指顿了顿,还是打开了它。
上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笔迹甚至因为书写者的颤抖而显得有些扭曲:
【对不起。】
没有解释,没有祈求原谅,只有这三个沉重得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字。
林惑看着那张便签,久久没有说话。
他将便签揉成一团,捏在手心,指尖用力到泛白。
最终,他还是将那个装着方案的文件夹,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他没有去找沈屹辰,也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但他收下了那份方案。
这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一种复杂的,连林惑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沉默的共犯关系。
而那个吻所带来的,未尽的答案,依旧悬在两人之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