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惑最终还是去了沈屹辰的公寓。
不是出于原谅，也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必须做个了断的决绝。沈屹辰在全校面前扔下的那颗炸弹，将他也拖入了舆论的漩涡中心，他无法再继续置身事外，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需要答案。一个清晰的、不容任何模糊和伪装的答案。
站在那扇熟悉的公寓门前，林惑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用力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沈屹辰站在门内，似乎刚洗完澡，黑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左臂依旧僵硬地吊在胸前。他看到门外的林惑，明显愣住了，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但随即被更深的紧张和忐忑所取代。
“林惑……”他侧身让开，“你……你怎么来了？”
林惑没有看他，径直走了进去。公寓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他没有坐下，就站在客厅中央，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关上门、有些无措地站在玄关的沈屹辰。
“沈屹辰，”林惑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玩够了吗？”
沈屹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林惑那毫无情绪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失忆？认知混乱？”林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把我当老婆耍着玩？在全校面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沈屹辰，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力量。
沈屹辰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低哑破碎：“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用错了方式……”
“方式？”林惑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悲凉，“你管这叫方式？沈屹辰，你是不是觉得，因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把我当成你发泄那些变态欲望的玩具？！”
“不是的！”沈屹辰猛地抬起头，黑眸中充满了痛苦和急切，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林惑的手臂解释，却被林惑厌恶地躲开。
“别碰我！”林惑低吼，眼神如冰，“收起你那一套！我看着恶心！”
沈屹辰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林惑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缓缓收回手，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哽咽：“我没有……我没有把你当玩具……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无助：“我喜欢你……林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终于说出来了。
不是在聚光灯下那带着表演性质的“星辰论”，而是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昏暗的空间里，赤裸裸地，将他隐藏了数年、扭曲了数年的心思，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林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即使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沈屹辰用这种近乎崩溃的语气说出“喜欢”两个字，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和……荒谬。
“喜欢？”林惑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冰冷，“用欺骗的方式？用装疯卖傻的方式？用这种……让人作呕的纠缠方式？沈屹辰，你的喜欢，可真够廉价的。”
沈屹辰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我知道我很糟糕……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控制不住……看到你和别人说话，我会嫉妒得发疯……看到你皱眉，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不高兴……我快被这种感觉逼疯了……”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黑眸红肿，里面充满了破碎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用那种方式接近你……可是……可是除了那样……我还能怎么办？你那么讨厌我……我根本没办法靠近你……”
林惑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痛哭流涕的样子，看着他吊着绷带的手臂和苍白的脸，听着他那些语无伦次、却仿佛发自肺腑的剖白，心中五味杂陈。
愤怒依旧存在，被欺骗的屈辱感也并未消失。
但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开始悄然蔓延。
他想起那本日记里，沈屹辰那些挣扎的、自我厌弃的文字。想起他失忆后，那些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靠近。想起他在危险来临时，不顾一切的保护。想起他在聚光灯下，那孤注一掷的“告白”……
沈屹辰的感情，是扭曲的，是病态的，是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的。
但，似乎也是……真实的。
真实到，让他这个被“喜欢”的人，都感到了一种窒息般的沉重。
林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冷静。
“沈屹辰，”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收起你这一套。”
沈屹辰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林惑，眼中带着一丝茫然的期盼。
“我不在乎你喜欢谁，也不在乎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林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喜欢，让我感到困扰，甚至恶心。”
沈屹辰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从现在开始，”林惑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离我远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跟我说话，不要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他顿了顿，看着沈屹辰彻底失去血色的脸，狠下心肠，说出了最后的话：
“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申请转学。”
“这是最后通牒。”
说完，林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决绝地走向玄关，拧开门锁，走了出去。
公寓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屹辰独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终消失在电梯运行的声音里。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只有不断从眼眶中涌出的、滚烫的液体，和胸口那撕心裂肺般的钝痛，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也提醒着他，他彻底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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