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那次未竟的对话之后，林惑陷入了更深的混乱。
沈屹辰那个问题，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引爆了他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情绪。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对沈屹辰只有厌恶和排斥。
那些激烈的对抗，那些荒唐的纠缠，那些不顾一切的保护，那些沉默的注视，还有那本画册里深沉到近乎偏执的情感……早已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厌恶欺骗，无法接受沈屹辰最初接近他的方式。
但他也无法否认，在那些混乱和不堪之下，涌动着的，是真实到滚烫的感情。
这种矛盾的撕扯，让他无所适从。
而沈屹辰，则彻底沉寂了下去。他像是接受了最终的审判，不再有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甚至不再出现在校园里。听陆景明说，他在忙着处理出国前的各种事宜，谢绝了所有的送别。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纠结而停留。周三，转眼即至。
林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课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老师的讲课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教室墙壁上的挂钟，看着指针一点点走向那个既定的时刻。
他知道，沈屹辰是下午四点的航班。
三点十分，下课铃响。
林惑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周围的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喧闹声四起。
三点二十分，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林惑依旧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
三点三十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顾不上理会，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在本能地驱使着他向前奔跑。穿过熟悉的林荫道，冲出校门，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快！”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慌乱。
出租车疾驰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林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他紧紧攥着拳头，掌心一片湿冷。
他要去做什么？去挽留？去回答那个问题？还是……只是想去亲眼确认他的离开？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去。
赶到机场国际出发大厅时，已经是三点五十分。林惑气喘吁吁地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焦急地四处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人群中穿梭，心脏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
终于，在安检入口附近，他看到了他们。
沈屹辰，陆景明，苏小小，还有沈家的管家。
沈屹辰背对着他，正在听陆景明说着什么。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身形挺拔却难掩清瘦，脚边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苏小小红着眼圈，似乎在强忍着泪水。
林惑的脚步顿住了，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个即将远去的背影。
他该过去吗？过去说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沈屹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沈屹辰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那惊愕化为了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的黑眸紧紧锁住林惑，里面翻涌着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敢奢望的期盼。
陆景明和苏小小也看到了林惑，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林惑站在原地，隔着涌动的人潮，看着沈屹辰。他想走过去，脚步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准备好的话语，所有混乱的思绪，在真正面对沈屹辰的这一刻，都化为了一片空白。
他只能那样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沈屹辰眼中的期盼，在长久的沉默中，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了然。他对着林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放弃的动作。一个……告别的手势。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林惑，对陆景明和苏小小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拎起行李箱，径直走向了安检通道。
他没有回头。
背影决绝，如同他当初闯入林惑生活时那般突然，离去时，也同样干脆利落。
林惑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通过安检，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个背影的消失，被一起带走了。心脏传来一阵清晰的、空洞的钝痛。
陆景明和苏小小走了过来。
“林惑……”苏小小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怎么来了？”
林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望着沈屹辰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陆景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将一个小小的、密封着的信封递到了他面前。
“屹辰让我交给你的。”陆景明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说……如果你来了的话。”
林惑怔怔地低下头，看着那个纯白色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信封。
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猛地涌上了鼻腔。
他终究，还是没有给出那个答案。
而沈屹辰，也带着那个未尽的答案，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
机场广播依旧在回荡，人潮依旧在涌动。
只是有些故事，已经写下了结局。
(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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