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活下去

然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幸的事情总是落在苦命人身上，医院里的容卿琰也迎来了她人生中最致命的一击。

容延安的第二次手术虽然暂时稳住了情况，但后续的排异反应和感染依旧凶险。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浑身插满管子，痛苦不堪。

容延安静静凝视着伏在床边、连睡梦中都紧蹙着眉头的姐姐。晨曦透过百叶窗，在她疲惫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眼底浓重的青黑诉说着她连日来的不眠不休。他看得那么仔细，仿佛要将姐姐的轮廓刻进灵魂里。

这些年来，他太清楚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是如何拖累她的。他记得姐姐为了他的医药费，同时打着三份工，在律所加班到深夜，还要赶来医院陪护；记得她推掉所有追求者的邀约，只因为“要照顾弟弟”；记得她无数次在走廊里与医生低声下气地恳求，那个在法庭上锋芒毕露的容律师，为了他，可以放下所有骄傲。

“姐…”他在心里无声地呼唤，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插满全身的管子每一刻都在提醒他，他活着，就是姐姐肩上最沉重的枷锁。那个叫萧阐熠的恩人给了他希望，可这希望的代价，是姐姐未来数十年都要为他奔波劳碌，被牢牢绑在这无底洞般的治疗上。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姐姐的人生只剩下“容延安的姐姐”这一个身份。

他想起昨晚迷迷糊糊中，听到护士小声议论他后续抗排斥治疗的天文数字，以及那漫长而痛苦的恢复期。他看到姐姐偷偷查看银行卡余额时，那一闪而过的忧虑。

够了，真的够了。他已经被病痛囚禁了太久，不能再让姐姐也被他拖累一生。死亡对他而言是解脱，对姐姐，又何尝不是一种释放？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绝涌上心头。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目光最后一次贪婪地掠过姐姐熟睡的脸庞，然后，猛地、决绝地，拔掉了喉间那根维系着呼吸的氧气管！

剧烈的窒息感瞬间袭来，胸腔像要炸开。可在意识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刻，他看着被惊醒的姐姐惊恐万状的脸，用唇形无声地吐出最后的祈愿：“姐…活下去…自由的…”

当医护人员冲进来实施抢救时，容延安的心电图已经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瘦削的脸上，竟带着一丝久违的、解脱般的安宁。这个被病痛折磨了半生的少年，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斩断了姐姐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容卿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方缓缓盖下的白布，仿佛那不是布料，而是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绝望帷幕。

"结束了…都结束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回响。她为之奋斗、为之牺牲、为之活着的全部意义，就在那白布之下，彻底消失了。父母临终前的嘱托犹在耳边："卿琰，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她做到了，她用尽了一切方法，可最终，她还是没能留住他。

巨大的虚无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没有了这个需要她守护的弟弟，她容卿琰，这个在法庭上无往不利的律师，这个被萧总寄予厚望的下属，这个被陆庭辰默默关注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留下一个呼啸着寒风的空洞，比这医院的地板更加冰冷。她没有哭，没有喊，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连灵魂也随着那白布一起，被彻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