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听雪院的雪停了。
李曦雪是被院外的脚步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窗纸透着淡淡的青灰色,床头那枝被她用内力震谢的梅花,已经被丫鬟换了新的——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想来是李月蓉特意嘱咐的,怕她看出破绽。
“三姐,该起了。”
门外传来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春桃是她的贴身丫鬟,前世在她被囚禁时,曾偷偷给她送过吃的,最后被李月蓉杖毙。
李曦雪应了一声,起身下床。刚穿好外衣,春桃就端着洗漱的水盆进来了,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怎么了?”李曦雪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平淡。
春桃咬了咬唇,小声说:“昨儿个……昨儿个月蓉小姐让我把您喝剩下的冰糖雪梨碗拿去洗,我看见雪地里的药渣了,那是……那是滞气散的渣子。三姐,她要害您!”
李曦雪心中一动——春桃倒是个忠心的,只是前世太过胆小,不敢声张。她拍了拍春桃的手,指尖内力微吐,一股温和的气息传入春桃体内,安抚她的情绪:“别怕,我知道。”
春桃愣住了,看着李曦雪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变了——从前的小姐,虽然武功不错,却总带着几分少女的软糯,可现在的小姐,明明面容依旧,眼神却像结了冰的寒潭,让人不敢直视。
“小姐,那您……”
“没事。”李曦雪打断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自己打理着长发,“她这点伎俩,伤不到我。你记住,往后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声张,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春桃点头,心里却更疑惑了——小姐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她哪里知道,李曦雪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会被这点小伎俩激怒的少女。对她来说,李月蓉的“滞气散”,不过是复仇棋局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她要的,是将这颗棋子,连同背后的人,一起碾碎。
“对了,今日府里是不是有月度小比?”李曦雪忽然问。
“是呢。”春桃点头,“每年冬月的初一、十五,府里的少爷小姐都要比试过招,老爷说要看看大家的武功进展。月蓉小姐昨儿个还特意跟我说,让您今日一定要去,说是想跟您‘请教’几招。”
李曦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了。
前世的今日,她因为喝了加了滞气散的冰糖雪梨,内力滞涩,在小比中输给了李月蓉,还被父亲训斥“练功不勤,浪费天赋”。今日,她倒要看看,没了滞气散的助力,李月蓉这“二流巅峰”的实力,到底有几斤几两。
“知道了,梳洗好就去。”
李曦雪放下木梳,转身走到衣架前,挑了一件银灰色的劲装——这是她从前练剑时穿的衣服,轻便利落,最适合动手。春桃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家小姐好像比从前高了些,也挺拔了些,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势,竟让她有些不敢靠近。
元帅府的演武场,位于府中西侧,占地广阔,中间是青石板铺就的比试点,四周摆着几张太师椅,是给父亲李擎苍和母亲赵氏坐的。
李曦雪抵达时,演武场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姐李曦云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正和几个旁支的小姐说笑;二哥李瑾穿着藏青色劲装,在一旁练剑,剑光凌厉,看得出是下过苦功的,只是内力稍弱,卡在“超一流”门槛迟迟未进;小妹李曦雨穿着鹅黄色的袄子,站在二哥身边,时不时帮他递水;李月蓉则穿着一身浅绿色劲装,正围在父亲身边,说着什么,引得李擎苍频频点头。
“三姐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曦雪身上。
李曦云停下说笑,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哟,三妹可算来了,还以为你病还没好,要缺席今日的小比呢。”
李曦雪没理她,径直走到母亲赵氏身边,行了一礼:“母亲。”
赵氏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头上戴着赤金镶玉的发簪,面容雍容,却带着几分疏离。她看了李曦雪一眼,语气平淡:“病刚好就别勉强,若是比不过,认输便是,别伤了自己。”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她——别丢人现眼。
李曦雪心中冷笑,面上却点头:“多谢母亲关心,女儿自有分寸。”
她刚站直身子,李月蓉就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三姐,你病刚好,身子还弱,等会儿比试,你可千万别逞强。若是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就点到为止,好不好?”
这话一出,四周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谁都知道,李月蓉的武功是“二流巅峰”,而李曦雪对外宣称的是“一流”,两人差距不小。李月蓉这话,明着是关心,暗着却是在炫耀自己的实力,顺便踩李曦雪一脚。
李擎苍也开口了,声音洪亮:“月蓉说得对,曦雪,你病刚好,内力不稳,今日若是不敌,认输便是,没人会笑话你。”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已经认定李曦雪会输。
李曦雪抬眼,看向李擎苍——这位大元帅,前世就是这样,永远只看结果,只重利益,从未真正关心过她这个女儿。她心中寒意更甚,面上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父亲放心,女儿不会逞强,只是切磋而已,点到为止。”
李月蓉见她答应得痛快,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比试时,她要“不小心”伤了李曦雪的手臂,让她短期内无法练剑,这样,父亲就会更看重她。
“好了,人都到齐了,小比开始吧。”李擎苍坐在太师椅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演武场,“先从小辈开始,最后,曦雪和月蓉比。”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都是旁支的少爷小姐比试,大多是三流、二流的实力,没什么看头。李曦雪站在一旁,看似在看比试,实则在运转内力,感知着在场每个人的气息——父亲李擎苍的内力最为浑厚,是“宗师”境,母亲赵氏的内力很弱,只有“二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想来是因为前朝公主的身份,修炼的是特殊功法),二哥李瑾是“超一流”,大姐李曦云只有“三流”,小妹李曦雨是“三流巅峰”,而李月蓉,确实是“二流巅峰”,只是内力虚浮,一看就是急于求成,根基不稳。
“最后一场,李曦雪对李月蓉!”
随着管家的喊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比试点上。
李月蓉得意地走到场中,拔出腰间的短剑,剑尖指向李曦雪:“三姐,请吧。”
李曦雪缓步走入场中,却没有拔剑——她的佩剑“寒雪”,此刻还挂在听雪院的墙上,她今日,只想用轻功和内力,好好“教训”一下李月蓉。
“三姐,你不拔剑吗?”李月蓉故作惊讶,“若是你没带剑,我可以借你一把。”
“不必。”李曦雪站定,身形挺拔,像一株临风的寒梅,“对付你,不用剑。”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李曦云忍不住嗤笑:“呵,真是大言不惭,一个一流高手,竟敢说不用剑对付二流巅峰?我看她是病糊涂了!”
李擎苍也皱起眉头,脸色沉了下来:“曦雪,休得胡闹!”
李月蓉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李曦雪这是在轻视她!她咬了咬牙,不再废话,脚下一动,持剑向李曦雪刺来,剑尖带着风声,直指李曦雪的胸口,招式狠辣,根本不是“点到为止”。
所有人都以为,李曦雪会躲闪不及,甚至会被刺伤。
可就在剑尖即将碰到李曦雪胸口的瞬间,李曦雪动了。
她足尖轻轻一点青石板,身形骤然向后飘出三尺——不是普通的后退,而是像一片羽毛,被风吹起,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裙摆甚至没有沾染半点灰尘。
“雪影迷踪步!”
二哥李瑾失声惊呼——这是妹妹从前练的轻功,可从前的妹妹,最多只能踏雪不留痕,却绝做不到这般“御风而行”的境界!
李月蓉一剑刺空,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再次挥剑刺来,这一次,她用上了全力,剑尖内力涌动,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
可李曦雪的身影,却像鬼魅一般,在她的剑影中穿梭——时而向左飘出两步,时而向右掠出三尺,时而足尖点地,身形骤然拔高,落在演武场边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每一步,都踏在李月蓉的剑招空隙处,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她的身形,轻盈得像雪,快得像风,李月蓉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你……你耍诈!”李月蓉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冷汗,手中的剑都开始发抖,“有本事你别躲,跟我正面打!”
“正面打?”李曦雪站在栏杆上,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嘲讽,“就凭你?”
话音未落,她足尖再次一点栏杆,身形如流星般掠下,瞬间来到李月蓉身后。
李月蓉大惊失色,连忙转身挥剑,却被李曦雪伸出食指点在手腕上——指尖内力微吐,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李月蓉只觉得手腕一麻,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李曦雪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后背,内力再次涌出——李月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传入体内,顺着经脉流转,瞬间冻结了她的内力,让她动弹不得。
“你……你……”李月蓉惊恐地看着李曦雪,“你的内力……你不是一流吗?你明明是……”
她想说“你明明是大宗师”,却被李曦雪用眼神制止了——那眼神冰冷刺骨,像是在说“你敢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李月蓉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演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李曦雪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的内力,看似温和,却能一招制住“二流巅峰”的李月蓉,这绝不是“一流”高手能做到的!
李擎苍猛地放下茶盏,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光芒——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她的轻功,她的内力,都远超他的预期,甚至……已经接近“宗师”境了?
赵氏也坐直了身子,看着场中的李曦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惊讶,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二哥李瑾则是一脸兴奋——他就知道,妹妹的武功绝不止“一流”!
李曦雪收回按在李月蓉后背的手,转身看向李擎苍,微微躬身:“父亲,女儿侥幸胜了。”
她没有说自己用了多少实力,也没有解释自己的内力为何突飞猛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侥幸胜了”。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侥幸。
李擎苍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好……好一个侥幸胜了。曦雪,你的武功,比从前精进了不少,看来这病,倒是让你悟透了不少东西。”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表扬,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却在看向李曦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李曦雪心中冷笑——忌惮就对了。这一世,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李曦雪,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抬眼,看向脸色惨白的李月蓉,声音平淡:“妹妹,承让了。”
李月蓉咬着唇,眼中满是怨毒,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她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仅没伤到李曦雪,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还让李擎苍对李曦雪更加重视。
这场府中小比,以李曦雪的完胜告终。
散场时,李瑾快步追上李曦雪,一脸激动:“三妹,你的轻功和内力怎么进步这么快?尤其是那‘雪影迷踪步’,简直比从前厉害十倍!”
李曦雪转头,看着二哥眼中的真诚,心中微动——前世,二哥虽然也站在家族那边,却在她出征时,偷偷给她塞了一把护身的匕首,最后还为了保护她的尸体,被皇帝的人斩杀。
这一世,她或许可以拉他一把。
“二哥,”李曦雪停下脚步,语气认真,“若是我说,我的武功,从来都不止一流呢?”
李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震惊:“你……你是说,你早就突破了?你一直在瞒着父亲和……和陛下?”
李曦雪点头,没有多说——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拍了拍李瑾的肩膀,指尖内力再次传入,帮他梳理了一下滞涩的经脉:“二哥,你的内力卡在超一流很久了,我教你一个调息的法子,你每日睡前练半个时辰,不出一个月,必能突破宗师。”
她说着,将一套简化版的“寒雪心经”调息法门,轻声告诉了李瑾。
李瑾认真地听着,越听越激动——这套法门,竟比他现在修炼的功法,精妙百倍!他看着李曦雪,忽然觉得,自家妹妹好像藏着很多秘密,可这些秘密,却让他莫名地信任。
“三妹,谢谢你。”
“我们是兄妹。”李曦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暖意。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元帅府的青砖黛瓦上,也洒在李曦雪和李瑾的身上。
李曦雪看着身边的二哥,心中默默想着——复仇的路还很长,她需要盟友。二哥李瑾,就是她要争取的第一个人。
而演武场的角落里,李月蓉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怨毒更深了。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心底嘶吼:“李曦雪,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还!”
她转身,快步走向后院——她要去给北狄的密使送信,告诉他们,李曦雪的武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必须尽快想办法,除掉她!
一场小比,不仅让李曦雪暴露了部分实力,也让元帅府的暗流,涌动得更加剧烈。
李曦雪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