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院的晨光里,李曦雨的青色道袍沾着些旅途的轻尘,却掩不住眼底的雀跃。她攥着李曦雪的衣袖,将怀中的小包袱一股脑倒在廊下的石桌上,零碎的物件滚落出来——有青云剑派特有的云雾茶,纸包上还沾着松针;有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剑谱,是她自己默写的“流云剑”心法;最底下压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块酥脆的桂花糕,糕点上的糖霜还没化,带着江南的甜香。
“这是玄清师父让我带给你的云雾茶,说泡着喝能清心明目,最适合练剑后饮。”李曦雨拿起纸包,献宝似的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这桂花糕是峨眉的静虚师太送的,她说你在华山护着她们弟子,特意让我多带些给你尝尝。还有这个……”她翻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展开来,是一幅水墨梅花,枝干苍劲,花瓣却画得软乎乎的,“是我画的!师父说我进步了,你看,像不像咱们院子里的这株老梅?”
李曦雪接过画,指尖拂过纸面——墨迹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花瓣边缘晕染得有些潦草,显然是画到后来没了耐心,却透着少年人的认真。她抬头看向庭院里的老梅,枝头花苞已半开,淡粉色的花瓣沾着晨露,与画上的梅花相映成趣。“像,比去年画的好多了。”她笑着将画递给春桃,“找个画框装起来,挂在我书房里。”
春桃接过画,笑得眉眼弯弯:“小姐书房里正好空着一块墙,挂这个正合适。小雨姑娘,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刚温好的冰糖雪梨,你一路回来,定是渴了。”
李曦雨乖乖应着,转身又拉着李曦雪的手,往庭院深处走:“三姐,我在青云剑派学了新的轻功,叫‘流云步’,比‘踏雪步’更轻,我演示给你看!”她说着,足尖轻轻一点青石板,身形骤然飘起,像一片青云掠过庭院,裙摆扫过梅枝,带落几片花瓣,却连一片落叶都没惊动。落地时,她稳稳站在老梅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师父说我是门派里学得最快的!”
李曦雪眼中满是欣慰。从前的李曦雨,练轻功时总急着求快,脚步浮浮沉沉,如今却能将“流云步”的“轻、柔、稳”拿捏得恰到好处,身形起落间,已有了几分江湖侠女的模样。她缓步走过去,指尖凝出一缕温和的内力,轻轻覆在李曦雨的肩头:“进步很大,但还有一处不足。”
内力顺着经脉流转,李曦雨只觉腰间一阵暖意,原本有些滞涩的气息瞬间通畅。“哪里不足?”她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流云步’重‘顺势而为’,你刚才转身时,腰腹发力太急,反而泄了气。”李曦雪说着,足尖轻点,身形骤然飘起,比李曦雨的“流云步”更轻,几乎要融入晨光里。她绕着老梅转了一圈,裙摆擦过枝头花苞,却没碰落一片花瓣,落地时,青石板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你看,转身时不用刻意发力,像云绕着山走,顺着风的方向,自然就稳了。”
李曦雨看得认真,跟着模仿起来。起初还有些生硬,练了几遍后,腰腹的力道渐渐放缓,身形也稳了许多,落地时,裙摆终于不再扫落花瓣。“我会了!”她兴奋地跳起来,又怕惊到枝头的梅花,连忙收住力道,小心翼翼地走到李曦雪身边,“三姐,你什么时候也教我‘雪刃焚天’?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能保护你,保护百姓。”
李曦雪蹲下身,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等你‘流云步’练到能在梅花枝头站半个时辰不落地,我就教你。但你要记住,武功不是用来争强好胜的,是用来守护想守护的人。”
“我知道!”李曦雪重重点头,伸手抱住李曦雪的脖子,“我要守护三姐,守护二哥,守护春桃姐姐,还要守护青云剑派的师姐妹,守护所有百姓!”
晨露顺着梅枝滴落,落在两人的发间,带着淡淡的凉意。李曦雪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心中一片柔软——前世她没能护住的人,这一世,终于能好好守在身边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风穿着一身劲装,神色凝重地跑进来:“统领,出事了!京郊的春耕种子库,发现了北狄细作的踪迹!”
李曦雪心中一凛,连忙站起身:“详细说说。”
“是破锋营的斥候发现的。”秦风递过一张纸条,上面画着简单的地形图,“京郊三十里的王家村,有一座废弃的破庙,昨晚斥候巡逻时,发现庙里有黑影活动,还听到他们提到‘烧毁种子库’‘让赤肖国闹饥荒’。我派人去查,那些黑影是北狄的细作,大概有二十人,都带着火油和弯刀,看样子是想今晚动手。”
春耕种子库,是今年刚设立的,储存着全国大半的春耕种子。若是被烧毁,今年的收成必然大减,百姓们又要挨饿,北狄这是想从根基上动摇赤肖国的太平。李曦雪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好狠的心思。”
“三姐,我也去!”李曦雨连忙说道,伸手握住腰间的“流云剑”,“我能帮你!我的‘流云步’很轻,能悄悄靠近他们,不被发现。”
李曦雪犹豫了一下。王家村的破庙偏僻,细作又都是亡命之徒,带着李曦雨去,难免有危险。可转念一想,妹妹总要学会面对这些,她不可能永远护着她。“好,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听我指挥,不许擅自行动。”
“我答应!”李曦雨用力点头,眼中满是兴奋与坚定。
春桃端着冰糖雪梨出来,见这阵仗,连忙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要去打仗吗?”
“不是打仗,是去抓几个毛贼。”李曦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在家看好院子,我们傍晚就回来。若是二哥来,就说我去京郊处理点事,让他不必担心。”
春桃点点头,又从厨房拿了几个油纸包的桂花糕,塞进李曦雨手里:“路上饿了吃,小心点,别受伤。”
三人策马出府时,日头已升得老高。京郊的官道上,随处可见扛着锄头的百姓,正往田里赶,田埂上的草芽刚冒头,泛着淡淡的绿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李曦雨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的农田,好奇地问:“三姐,为什么北狄要烧种子库啊?烧了种子,他们有什么好处?”
“北狄地处草原,粮食稀少,一直想侵占我们的土地。”李曦雪放缓马速,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沉重,“若是种子被烧,今年就种不出粮食,百姓们会挨饿,国家会动荡,北狄就有机会趁机入侵。他们不想靠武力打赢我们,就想靠这些阴损的法子,毁了我们的根基。”
李曦雨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满是愤怒:“太过分了!我们一定要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伤害百姓!”
秦风在一旁补充道:“统领,我已经让人通知了附近的哨所,让他们派五十名士兵在种子库外埋伏,等细作动手时,我们前后夹击,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用。”李曦雪摇头,“士兵们去了,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三个去就够了,我用‘敛息术’隐藏气息,你和小雨从两侧包抄,我从正面突破,速战速决,不要惊动附近的百姓。”
秦风虽有些担心,但知道李曦雪的实力,便不再多言,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好,都听统领的。”
王家村的破庙,藏在一片树林深处。庙门早已破败,门板上爬满了藤蔓,庙里杂草丛生,香炉倒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李曦雪三人绕到庙后,借着树林的掩护,悄悄观察——庙里果然有二十多个黑影,穿着黑色的短打,正围着一堆火油桶,低声交谈着,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三姐,他们要动手了!”李曦雨压低声音,指着庙里的黑影——一个领头的细作正挥手,其他人纷纷提起火油桶,看样子是要往种子库的方向去。
李曦雪点头,指尖内力悄然运转,“敛息术”施展到极致,将三人的气息完全隐藏。“秦风,你从左侧绕过去,守住庙门,别让他们跑了。小雨,你从右侧进去,用‘流云步’打翻他们的火油桶,不要靠近弯刀,小心受伤。”
“是!”两人齐声应和,身形一闪,分别向两侧掠去。
李曦雪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雪影迷踪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如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庙中。领头的细作刚提起火油桶,就觉后颈一麻,身体瞬间僵住——李曦雪的指尖已点在他的穴位上,内力冻结了他的经脉,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其他细作察觉到动静,纷纷挥刀转身,却只看到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李曦雪手中虽未拔剑,却仅凭指尖内力,便能轻易卸去对方的兵器,点中他们的穴位。
“砰——”李曦雨从右侧掠入,“流云步”施展得恰到好处,身形闪过弯刀,伸手打翻一个火油桶,黑色的火油泼在地上,溅了细作一身。她虽有些紧张,却没忘了李曦雪的叮嘱,只打灭火油桶,不与细作正面交锋。
秦风则守住庙门,长枪横扫,将试图逃跑的细作一一逼回庙中。他的“寒雪心经”已练至超一流,长枪舞动间,带着淡淡的寒气,细作们根本无法靠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二十多个细作便全部被制服,或被点中穴位,或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李曦雪走到领头的细作面前,脚尖轻轻一点他的膝盖,冷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北狄王还有什么计划?”
细作咬着牙,不肯说话,眼中满是桀骜。李曦雪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指尖内力微吐,一道冰蓝色的气劲落在他的手腕上——寒气顺着经脉流转,细作只觉手腕剧痛,像是被冰锥刺穿,忍不住惨叫起来:“我说!我说!是北狄太子的副将派我们来的!他说若是烧了种子库,赤肖国必定大乱,北狄就可以趁机攻打雁门关!”
“还有呢?”李曦雪追问。
“没了!真的没了!”细作疼得浑身发抖,“我们只是小喽啰,只知道这些!求大人饶命!”
李曦雪不再多问,转身对秦风道:“把他们捆好,交给附近的官府,让他们严加审问,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线索。另外,派人加强种子库的守卫,日夜巡逻,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是!”秦风抱拳领命,开始指挥随后赶来的士兵处理细作。
李曦雨走到李曦雪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却更多的是兴奋:“三姐,我们赢了!我刚才打翻了三个火油桶,没有受伤!”
李曦雪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带着几分赞许:“做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棒。”她抬头看向庙外的农田,百姓们还在田里劳作,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草芽上,一派太平景象。若是这些细作真的烧了种子库,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恐怕就要变成人间地狱了。
“三姐,”李曦雨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认真,“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练剑了。不是为了自己厉害,是为了不让这些坏人伤害百姓,不让他们破坏我们的家。”
李曦雪心中一动,转头看向妹妹。阳光下,李曦雨的眼中没有了从前的怯懦,只有坚定与澄澈。她知道,经过今日之事,妹妹真正明白了“守护”的意义,不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处理完细作,三人骑马返回听雪院时,已是傍晚。刚到府门口,就看到李瑾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封密信,神色有些凝重。“三妹,你们可算回来了。”他快步走上前,将密信递给她,“北狄那边传来消息,拓跋烈的副将不甘心失败,在雁门关外集结了一万骑兵,看样子是想挑衅。”
李曦雪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一遍。密信是张毅写的,说北狄骑兵每日在雁门关外骂阵,还射杀了几名巡逻的士兵,气焰十分嚣张。她眉头微蹙,指尖捏紧了密信——北狄王表面求和,暗地里却纵容手下搞小动作,看来这十年的和平,并非那么容易维持。
“三姐,要去雁门关吗?”李曦雨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不用。”李曦雪摇头,将密信递给李瑾,“张毅能处理好。我们刚平定江湖,又要保障春耕,不宜再动兵戈。让张毅严守雁门关,不要主动出击,若是北狄骑兵敢攻城,就用‘破锋阵’迎敌,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李瑾点头:“好,我这就回信给张毅。对了,今日早朝,周尚书说春耕的种子已经分发下去了,百姓们都很高兴,还说要给你立长生牌,被我拦下来了。”
“拦得好。”李曦雪笑了笑,“我不需要什么长生牌,只要百姓们能安居乐业,比什么都好。”
春桃早已做好了晚饭,四菜一汤,都是家常的味道——炒青菜、炖排骨、凉拌木耳,还有一碗鸡蛋汤,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李瑾留下来一起吃饭,四人围坐在桌前,谈论着今日的事,偶尔说笑几句,气氛温馨。
“小雨,你在青云剑派,有没有受委屈?”李瑾夹了一块排骨给她,关心地问。
“没有!”李曦雨摇摇头,扒了一口饭,“师姐妹都很好,师父也很疼我,还教我读书写字。对了二哥,我学会背《论语》了,我背给你听好不好?‘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她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李瑾听得认真,偶尔点头纠正她的发音;李曦雪安静地吃饭,看着妹妹的模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春桃则忙着给大家添汤,时不时笑着附和几句。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灯笼被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映着桌上的饭菜,也映着四人的笑脸,满是人间烟火气。
晚饭过后,李瑾起身告辞,临走前叮嘱李曦雪:“朝中之事有我,你不用太操心,好好陪小雨几天。”
李曦雨送李瑾到府门口,回来时,看到李曦雪正站在庭院里的老梅下,抬头望着夜空。她悄悄走过去,也抬头望去——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洒在梅枝上,泛着淡淡的银光,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落下几片,落在她们的肩头。
“三姐,你在想什么?”李曦雨轻声问。
李曦雪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柔和:“我在想,若是前世,我们也能这样,一起看星星,一起吃晚饭,该多好。”
李曦雨虽不懂“前世”是什么意思,却能感受到姐姐语气中的伤感。她伸手抱住李曦雪的胳膊,轻声说:“没关系,我们现在可以啊。以后我每个月都回来,陪你看星星,陪你练剑,陪你做点心,再也不分开。”
李曦雪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再也不分开。”
春桃端着一盏热茶走过来,递给李曦雪:“小姐,天凉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小雨姑娘,我给你铺好了床,就在小姐房间隔壁,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李曦雨点点头,接过春桃递来的灯笼,转身向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李曦雪站在老梅下,手中握着热茶,身影被拉得很长,周身的寒气早已消散,只剩下淡淡的安宁。她知道,姐姐不再是那个总是皱着眉头的人了,现在的姐姐,有她,有二哥,有春桃,有破锋营的兄弟,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李曦雪喝完热茶,走到老梅下,指尖轻轻拂过枝头的花苞。内力流转间,花苞缓缓绽放,一朵接一朵,转眼间,满树的梅花都在夜色中盛开了,淡粉色的花瓣沾着月光,像落了一层银霜。她盘膝坐在梅树下,运转“寒雪心经”——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丹田处的武神境内力越来越浑厚,却不再带着杀伐之气,反而像山间的清泉,温和而绵长。
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咚——咚——”,清晰地回荡在夜色中。京郊的破锋营里,士兵们早已安睡,只有巡逻的士兵手持长枪,警惕地望着远方;皇宫里,新帝萧允翊大概已经睡熟,梦中或许还在想着明日要给百姓们下什么好旨意;青云剑派的山巅上,玄清道长或许正坐在蒲团上,看着月光,想着明日要教弟子们什么剑法。
这就是她守护的人间——有打更声,有烟火气,有亲人的陪伴,有百姓的安宁。武功再高,权位再重,都不如此刻,坐在梅树下,听着风声,看着花开,感受着这份平淡的幸福。
李曦雪缓缓睁开眼,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眼中没有了从前的冷冽,只有淡淡的平和。她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北狄或许还会挑衅,江湖或许还会有异动,但她不再畏惧。因为她身边有亲人,有兄弟,有盟友,有千千万万支持她的百姓,更有一颗守护太平的心。
夜色渐深,听雪院的灯笼渐渐熄灭。李曦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梅,向房间走去。庭院里的梅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香气弥漫了整个京城,也弥漫了她守护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