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京城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昨日宫宴的惊魂未定与除夕应有的喜庆喧嚣交织，街道上张灯结彩，人流如织，但巡城的禁军和便衣侍卫明显增多，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听雪院内，却仿佛与世隔绝。昨夜的杀戮与混乱被高墙阻挡，院内静谧如常，唯有檐下新挂的红色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积雪已被细心清扫，露出青石板的纹理，那株老梅依旧红艳，冷香混合着厨房飘出的炖肉香气，竟有种矛盾的安宁。
李曦雪起身时，天色已大亮。她推开窗，清冷空气涌入，带着梅香和远处隐约的爆竹声。她指尖拂过梅枝，内力温和，几片花瓣上的薄霜悄然融化。昨夜归来已是后半夜，她只歇息了两个时辰，但内力运转周天，疲惫已驱散大半，唯有一双眸子，比平日更显幽深，沉淀着昨夜的血色与寒意。
“小姐，您多歇会儿吧。”春桃端着早膳进来，是一碗清淡的鸡茸粥和几样小菜，眼底带着心疼的青色，“昨夜折腾到那么晚，今儿个又是除夕，事多着呢。”
“无妨。”李曦雪坐下，慢慢用着粥。粥熬得糜烂，温暖妥帖地滑入胃中。她看向春桃，“小雨昨夜睡得可安稳？”
“起初有些惊着，后来喝了安神汤，睡得还算踏实，就是梦里偶尔呓语。”春桃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哪见过那般阵仗。”
正说着，李曦雨揉着眼睛走进来，穿着寝衣，头发蓬松，小脸有些苍白，看到李曦雪，立刻小跑过来，依赖地靠在她身边，小声问：“三姐，那些坏人……都抓到了吗？”
“负隅顽抗的，都已伏诛。活口正在审讯，一个也跑不了。”李曦雪放下勺子，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内力如涓涓细流，温和地安抚着她有些紊乱的气息，“别怕，没事了。”
李曦雨在她怀里安静了一会儿，仰起脸，眼神带着一丝后怕，却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我不怕！有三姐在，什么坏人都不怕！”
早膳后，李曦雪去了书房。案上已堆叠着秦风连夜送来的审讯简报和各方消息。她快速浏览，眼神锐利。昨夜宫宴刺客，经“寒针刺穴”酷刑，已有一人开口，供出京城内一处北狄秘密据点——城南“悦来”客栈的地字三号房。另一名刺客受刑不过，已然气绝。永丰仓那边，审讯暂无进展，两名活口牙关极紧。
她指尖敲着桌面，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两道命令。一，令秦风即刻调派破锋营好手，暗中包围“悦来”客栈，严密监控，暂不行动，等待下一步指示；二，加派精锐，十二时辰不间断监视粮商王德海宅邸及所有产业，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命令刚送出，李瑾便匆匆赶来，脸色凝重中带着疲惫：“三妹，陛下受了惊吓，早朝已免。宫中戒严仍未解除，禁军正在彻查所有当值人员及昨日出入宫禁记录。百官惊惶，流言四起，需得尽快稳定人心。”
“二哥放心，我已安排下去。”李曦雪语气平静，“刺客既露行踪，便离覆灭不远。今日除夕，宫中夜宴照常，但要更加周密布防。你坐镇宫中，安抚陛下与百官，城外之事，交给我。”
李瑾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心中稍安，点头道：“好，宫中有我。你……一切小心。”
送走李瑾，已近午时。李曦雪换上一身利落的银灰劲装，外罩玄色披风，“碎雪”剑悬在腰间。她来到院中，见李曦雨正拿着小木剑，对着梅树比划，招式虽稚嫩，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显然是想尽快变强。
“小雨，”李曦雪唤她，“随我去趟城南。”
李曦雨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去抓坏人吗？”
“去看看。”李曦雪没有明说，帮她理了理衣领，“记住，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可妄动。”
“是！”李曦雨重重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母女二人并未乘坐马车，而是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掠出听雪院，融入京城熙攘的人流。李曦雪的“雪影迷踪步”已臻化境，即便带着李曦雨，身形也如鬼魅般在街巷中穿梭，路人只觉微风拂面，却看不清人影。
城南“悦来”客栈是家老店，看似寻常，人流复杂。秦风安排的暗哨已化装成贩夫走卒，将客栈前后出入口盯死。见李曦雪到来，一名扮作货郎的暗哨微微点头示意，表示目标仍在房内，暂无动静。
李曦雪并未靠近客栈，而是带着李曦雨掠上对面一座茶楼的二楼雅间，窗口正对客栈大门。她要亲自确认，这据点里，是否藏有大鱼。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西斜，街市愈发喧闹，年的气息越来越浓。李曦雨起初还有些紧张兴奋，后来渐渐安静下来，学着李曦雪的样子，凝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华灯初上时分，目标终于出现！一个头戴斗笠、身形魁梧的男子从客栈侧门闪出，左右张望后，迅速拐入一条僻静的后巷。
“走！”李曦雪低喝一声，揽住李曦雨的腰，身形如一片雪花，从窗口飘然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巷口。
巷内昏暗，那斗笠男子步履匆匆，显然急于离开。李曦雪并未立刻动手，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想看他去往何处。然而，那男子极为警觉，走出巷口拐角时，猛然回头，恰好与李曦雪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双如鹰隼般锐利、充满戾气的眼睛！男子脸色骤变，毫不迟疑，反手从腰间拔出一对淬毒的峨眉刺，身形暴起，如一道黑色闪电，直扑李曦雪面门！速度快得惊人，竟是宗师境的高手！毒刺破空，带起腥风！
“退后！”李曦雪将李曦雨推向身后墙角，同时“碎雪”剑铿然出鞘！冰蓝色的剑气瞬间爆发，在身前布下一道寒气森森的屏障！
“叮！叮！”两声脆响，毒刺撞上剑气屏障，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毒刺上的剧毒与冰寒剑气碰撞，发出“滋滋”异响！男子被震得后退两步，眼中闪过惊骇，显然没料到对方内力如此精深！
“北狄血狼卫统领，拓跋鹰？”李曦雪声音冰冷，道破对方身份。此人正是北狄王庭有数的强者之一，擅长暗杀用毒。
拓跋鹰不答，眼中凶光毕露，低吼一声，身形再动！这一次，他不再硬拼，双刺舞动如飞，幻化出数十道淬毒虚影，如群狼扑食，从四面八方罩向李曦雪，诡异刁钻，腥臭的毒风弥漫开来！
“雕虫小技！”李曦雪眸光一凝，“雪影迷踪步”展开，身形如幻似魅，在漫天刺影中穿梭，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毒刺袭击！“碎雪”剑划出道道冰蓝轨迹，并非硬挡，而是精准地点在对方力道最薄弱之处！
“破锋——冰莲绽！” 她清叱一声，剑势陡然一变，由守转攻！周身内力澎湃涌出，剑尖绽放出一朵碗口大小的、完全由精纯寒冰内力凝聚而成的莲花！莲花旋转飞射，所过之处，空气凝结，毒刺虚影纷纷溃散！
拓跋鹰大惊失色，双刺交叉格挡！“轰！”冰莲炸开，狂暴的寒冰气劲将他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巷壁上，口中喷出鲜血，斗笠碎裂，露出狰狞的面容。他手中的峨眉刺竟覆盖上了一层薄冰，寒气顺着手臂经脉急速蔓延！
“你……你竟已至武神境？！”他嘶声吼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绝望。
李曦雪不答，剑尖遥指，步步逼近。斩草需除根，此人绝不能留！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巷子另一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劲弩抬起，淬毒的弩箭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芒，对准了李曦雪和李曦雨！竟是埋伏！
“小心弩箭！”李曦雪将李曦雨完全护在身后，内力瞬间提升至巅峰！
“咻！咻！咻！”三支毒弩呈品字形激射而来，快如闪电！
李曦雪手腕急振，“碎雪”剑舞成一团光幕！“叮叮叮！”三声脆响，弩箭竟被剑气精准劈飞！但与此同时，拓跋鹰强压伤势，趁机暴起，双刺合一，凝聚全身功力，化作一道乌光，直刺李曦雪后心！竟是前后夹击，必杀之局！
“三姐！”李曦雨吓得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李曦雪眼中寒芒大盛！她不退反进，身形如陀螺般急旋，“碎雪”剑带起一道璀璨无比的冰蓝色圆弧！
“雪刃焚天——环切！”
剑气如环，向四周猛然扩散！冰冷的剑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巷！那三名弩手只觉寒意刺骨，动作一滞，射出的第二波弩箭便慢了半分！
“噗！噗！噗！” 冰蓝剑环掠过，三名弩手脖颈一凉，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鲜血尚未喷出，已被极致寒气冻结！尸身僵立片刻，轰然倒地！
而拓跋鹰那凝聚全力的一击，撞上扩散的剑环，如中败革！“咔嚓！”他手中的双刺竟被剑气生生斩断！剑环余势未衰，狠狠撞在他胸口！
“呃啊——！” 拓跋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胸骨尽碎，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滑落在地，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小巷内瞬间死寂，只剩下弥漫的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李曦雪持剑而立，银灰劲装上纤尘不染，唯有剑尖一滴鲜血缓缓滑落，在青石板上凝结成冰。她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场电光石火的厮杀只是拂去了一片雪花。
“三姐！”李曦雨从她身后冲出来，小脸煞白，紧紧抱住她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没事。”李曦雪收剑入鞘，周身寒气敛去。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眼神冰冷。北狄为了杀她，竟派出如此高手，布下这等杀局。看来，他们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秦风带着人匆匆赶来，看到巷内情景，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指挥手下清理现场。
“清理干净，查清这些人的身份和落脚点。”李曦雪吩咐道，语气恢复平静，“悦来客栈那边，可以收网了。”
“是！”秦风肃然领命。
李曦雪拉着李曦雨的手，走出昏暗的小巷。巷外，依旧是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除夕夜。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仿佛只是夜幕下一个小小的涟漪。
“回家了。”她轻声对妹妹说。
李曦雨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姐姐的手很暖，很有力。有姐姐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夜色中，听雪院的灯笼遥遥在望，像一双温柔的眼睛，守望着她们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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