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光放亮，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彻京城，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喜庆的味道。听雪院内，仆役们穿着新衣，见面便拱手道“新年吉祥”，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仿佛昨日的惊心动魄已被这崭新的年味冲刷干净。
李曦雪醒来时，内室暖意融融，窗外透进的阳光在积了薄雪的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她起身的第一件事，仍是走到窗边。那株老梅经过一夜，花瓣上落了些许鞭炮的红纸屑，红白相间，反倒添了几分热闹。她指尖轻拂，内力温和，震落纸屑，梅香依旧清冽。
“小姐，新年好！”春桃端着早餐进来，是一碟雪白的蒸饺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脸上喜气洋洋，“昨儿守岁晚，您多睡会儿才好。这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汤里加了当归枸杞，最是暖身补气。”
“新年好。”李曦雪微微一笑，坐下用膳。饺子皮薄馅大，汤汁鲜美，羊肉汤醇厚暖胃，吃下去，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她抬眼问：“小雨呢？还没起？”
“早起了！”话音未落，李曦雨就穿着一身崭新的石榴红袄裙跑了进来，头发梳成两个小髻，各簪了一朵小小的绒花，像个年画娃娃，“三姐新年好！春桃姐姐新年好！我闻到饺子香啦！”她眼睛亮晶晶的，爬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夹起一个饺子吹气，全然不见昨日的紧张。
“慢点吃，小心烫。”李曦雪给她盛了半碗汤，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的样子，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样，风雨过后，一点阳光便能灿烂起来。
用过早膳，按照习俗，该是自家人团聚拜年的时候。李瑾一早就过来了，穿着藏青色的新袍，精神不错，见了李曦雪便拱手笑道：“三妹，新年吉祥，万事顺遂。”
“二哥同吉。”李曦雪还礼，三人移至暖阁。春桃奉上香茗和各式干果点心，暖阁里炭火烧得旺，窗外鞭炮声不绝于耳，倒也其乐融融。
李瑾呷了口茶，神色稍敛，低声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昨夜受了风寒，今早有些发热，已传了太医。宫宴之事，对外只说是宫女突发癫症，已被处置，以免引起恐慌。”
“如此处理甚好。”李曦雪点头，“陛下年幼，经此一事，需得好生安抚。朝中事务，这几日还要二哥多费心。”
“分内之事。”李瑾应道，又看了看正专心剥瓜子的李曦雨，语气轻松了些，“小雨，过了年又长一岁，武功可有长进？能不能保护你三姐了？”
李曦雨立刻放下瓜子，挺起小胸脯：“当然能！我昨晚还梦见用‘流云步’打跑坏人了呢！虽然……虽然醒了发现是梦。”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逗得李瑾和春桃都笑了起来。
说笑间，前院传来通报，秦风求见。他一身风尘，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锐利。
“统领，新年吉祥。”秦风行礼后，直接禀报，“昨夜清理现场，从那宫女和绸缎庄擒获的活口口中又撬出些东西。北狄这次潜入京城的人手，分属不同小队，互不统属，只通过特定渠道接收指令。他们的最终目标，除了制造混乱，似乎还想盗取……工部新研制的‘神机弩’图纸。”
“神机弩？”李瑾眉头一皱，“此弩射程威力远超寻常军弩，若落入北狄之手，后患无穷。”
“图纸存放在工部密库，守卫森严，他们轻易得不了手。”李曦雪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但他们既然盯上了，必有内应或特殊手段。秦风，加派人手，暗中监控工部所有接触过神机弩项目的官员，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者。另外，查清他们传递消息和接收指令的渠道，顺藤摸瓜。”
“是！”秦风领命，“还有一事，城西那家‘清源茶社’，掌柜的昨夜暴毙家中，表面看是心悸突发，但时间太过巧合。”
“杀人灭口，清理痕迹。”李曦雪冷笑，“动作倒快。不必打草惊蛇，继续暗中调查，看看还有哪些蛛丝马迹。”
秦风退下后，暖阁内一时安静。李瑾叹了口气：“这年，过得真是不太平。”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曦雪端起茶杯，雾气氤氲中，她的面容平静无波，“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过好这个年，那我们偏要过得比谁都好。二哥，下午若无事，带小雨去街上逛逛灯市如何？她也闷坏了。”
李曦雨一听，立刻欢呼起来：“真的吗？谢谢三姐！谢谢二哥！”
午后，阳光正好。李曦雪并未同去，只让李瑾带着李曦雨，由秦风带着几名好手暗中护卫。她独自留在书房，处理积压的文书，同时将心神沉入体内，运转“寒雪心经”，进一步巩固昨夜因对敌而略有激荡的内息。武神境的内力浩瀚如海，但操控需极致精微，任何一丝浮躁都可能留下隐患。
内力流转数个周天，只觉灵台清明，周身气息圆融饱满，昨日消耗尽复，甚至隐隐有一丝精进。她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院中红梅映雪，静谧安然，与街市隐约传来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这片刻的宁静，是她以雷霆手段换来的，也需以更强的力量去守护。
傍晚时分，李瑾和李曦雨回来了。李曦雨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提着一盏兔子花灯，兴奋地跟李曦雪讲述街上的见闻：舞龙舞狮多么精彩，糖人多么好吃，花灯多么漂亮。李瑾在一旁笑着补充，气氛轻松。
年夜饭比昨日更加丰盛。圆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各色时蔬，中间依旧是咕嘟冒泡的暖锅。春桃还特意开了一坛陈年花雕，给李曦雪和李瑾斟上，给李曦雨倒的是甜甜的桂花酿。
“来，第一杯酒，敬我们一家平安团聚，新年新气象。”李瑾举杯。
“敬平安团聚。”李曦雪举杯相碰，李曦雨也学着样子，端起小酒杯，有模有样地抿了一口，被那点酒气辣得吐了吐舌头，逗得大家又是一笑。
饭桌上笑语不断，仿佛所有的阴谋与杀戮都被隔绝在这温暖的厅堂之外。李曦雪看着妹妹开心的笑脸，看着二哥眉宇间难得的放松，看着春桃忙碌而欣慰的身影，心中那片因杀戮而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被这人间最平凡的烟火气融化了一分。
这就是她要守护的。不是万里江山，不是无上权柄，只是这桌前灯下，亲人安在，笑语温言。
夜色渐深，鞭炮声渐稀。李曦雨玩累了，靠在李曦雪身边打起了瞌睡。春桃小心地抱起她，送回房安置。李瑾也起身告辞，明日还有早朝。
送走他们，李曦雪独自走到庭院中。寒风拂面，带着残留的硝烟味和梅花的冷香。夜空中有零星的烟花绽放，瞬间的绚烂后，归于沉寂。
她抬头望着那轮清冷的冬月，内力在体内缓缓流淌，感知着这座庞大帝都的每一点气息流动。暗处的敌人并未远去，危机仍在潜伏。但此刻，她的心异常平静。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至少这个年，她们是安稳地过了。而这份安稳，她会用手中的剑，一直守护下去。
远处，更夫敲响了新年的第一声梆子，悠长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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