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俗称“破五”，京城里的年味非但没淡，反而因着“送穷迎财”的习俗更添了几分热闹。鞭炮声从凌晨响到日上三竿，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各家各户剁饺子馅的“咚咚”声。听雪院内，也一派忙碌景象，仆役们清扫着庭院，寓意“送穷”，厨房里更是香气四溢，春桃正挽着袖子，带着几个厨娘叮叮当当地准备包饺子的材料。
李曦雪起身时，阳光已洒满窗台。院中那株老梅，经过几日的暖阳，花瓣边缘有些卷曲，但颜色愈发红艳，像一团凝固的火焰。她如常以内力温养，感受到花枝内蕴的生机在阳光催发下更加活泼，连带着自己的心境也疏朗了几分。昨日的厮杀仿佛已是久远的梦魇。
“小姐，今儿‘破五’，咱们包饺子！”春桃端着热水进来，脸上带着忙碌的红晕，“馅儿调了三种，猪肉白菜、羊肉胡萝卜、还有三鲜的，面也醒好了，就等您和小雨姑娘来一起动手，图个吉利！”
“好。”李曦雪净面漱口，换上利落的棉袍。走到外间，只见李曦雨早已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那几个大面盆和馅料碗，小鼻子一耸一耸的，手里还捏着个小面团，搓得不成样子。
“三姐！春桃姐姐说要自己包的饺子才好吃！”小姑娘举起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面团，献宝似的。
李曦雪莞尔，洗了手，坐在桌边。春桃递过擀面杖，她手法生疏却沉稳地擀着饺子皮，边缘薄中间厚，圆润均匀。李曦雨学着她的样子，小手费力地擀着，弄得满脸面粉，包出来的饺子更是奇形怪状，有的像小老鼠，有的像月牙，引得春桃和厨娘们忍俊不禁。
“小姐，您这饺子包得，倒有几分行军布阵的章法，个个一般大小。”春桃笑着打趣。
李曦雪但笑不语，指尖内力微吐，将一枚包好的饺子边缘捏合得严丝合缝，放在案板上，饺子亭亭玉立，竟有种说不出的挺拔劲儿。她看着妹妹手忙脚乱却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那片因杀戮而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面粉和馅料的烟火气烘得暖融融的。
正当屋内笑语晏晏时，秦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并未立刻进来，只在门外微微颔首。
李曦雪放下手中的饺子皮，用帕子擦了擦手，对春桃道：“你们先包着，我出去一下。”又对李曦雨说，“好好学，包好了晚上煮给你吃。”
走到廊下，秦风低声道：“统领，审讯有重大突破。那个北狄‘七杀堂’的活口，熬不住‘寒针刺穴’，吐口了。他们此次潜入，除了行刺陛下和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寻找并摧毁藏在京郊‘皇觉寺’后山塔林中的……前朝龙脉遗刻。”
龙脉遗刻？李曦雪眸光一凝。前世她似乎隐约听过这个传说，据闻与前朝覆灭、赤肖立国有关，但一直被视为无稽之谈。北狄竟对此感兴趣？
“据说那遗刻记载着一种引动地脉之力的秘法，若能得之，可撼动国本，甚至……改天换地。”秦风声音压得更低，“北狄国师巫燧亲自下的命令，势在必得。他们计划在上元灯会那夜，趁全城狂欢、守卫松懈时动手。”
上元灯会……人潮汹涌，确实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北狄这次，所图非小！
“消息可靠吗？”李曦雪问，指尖无意识捻着一粒落在栏杆上的面粉。
“交叉验证过，几个活口供词一致。而且，我们顺藤摸瓜，查到工部一位致仕的老郎中，曾参与过前朝档案整理，可能知晓遗刻具体位置，北狄的人也正在暗中接触他。”
李曦雪沉吟片刻。龙脉之说虽缥缈，但北狄如此大动干戈，宁可信其有。若真被他们得手，后果不堪设想。这已不仅仅是刺杀，而是动摇国本的阴谋！
“加派人手，严密监控皇觉寺塔林，尤其是夜间。保护好那位老郎中，但要外松内紧，看看能否钓出更大的鱼。上元灯会的布防方案，重新核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同时……留几个看似疏忽的‘口子’。”她眼中寒光一闪。
“引蛇出洞？”秦风会意。
“嗯。但要确保，蛇出来，就得打死。”李曦雪语气平淡，却带着凛冽杀意。
“是！末将明白！”秦风领命，匆匆离去。
李曦雪站在廊下，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年节的温馨之下，暗流已汇聚成汹涌的漩涡。她转身回到屋内，面粉的香气和妹妹的笑声扑面而来，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三姐，你看我包的这个像不像小元宝？”李曦雨举起一个勉强成形的饺子，脸上沾着面粉，笑容灿烂。
李曦雪走过去，拿起那个“小元宝”，仔细端详了一下，点点头：“像。晚上煮了，定能招财进宝。”她接过春桃递来的新面团，继续擀皮，动作不疾不徐，心中的波澜已尽数敛去。
下午，李曦雪在书房处理公务，主要是关于上元灯会治安布防的奏报。她批阅得很快，朱砂笔划过，条理清晰，决策果断。李曦雨则在暖阁里，对着剑谱比划新招式，偶尔跑进来问个问题。
傍晚，饺子出锅，热气腾腾地端上桌。一家人围坐，李曦雨迫不及待地夹起自己包的那个奇形怪状的“元宝”饺子，吹着气咬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吃！我自己包的就是香！”
李曦雪吃着饺子，馅料鲜美，面皮筋道。她看着妹妹满足的笑脸，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笼，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这平凡的幸福，如同掌中这碗热饺，真实而温暖。而守护这份平凡的背后，是她必须直面、必须粉碎的惊天阴谋。
夜色渐浓，听雪院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李曦雪站在院中，望着皇觉寺的方向，目光穿越夜色，仿佛看到了那片寂静的塔林。上元灯会，或许就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无论前路如何，此刻，家中的灯火，碗中的饺子，妹妹的笑声，便是她握剑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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