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巨响余韵在暴雨声中渐渐消散,只留下碎石偶尔滑落的窸窣。仓库内,尘土混合着水汽与血腥,形成一片污浊的灰霾。原本大门的位置被砖石和扭曲的金属彻底堵死,只留下些许缝隙透入外界微弱的天光和冰冷雨水。
屠夫霍克站在废墟的这一侧,光头上青筋暴起,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他死死盯着废墟另一侧那个持矛而立的身影,眼中燃烧着暴怒、惊悸,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七八个精锐手下瞬间被活埋,入口被彻底封堵,这场志在必得的围剿,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
“陈默——!”霍克的咆哮在封闭的空间内震荡,充满了不甘的狂怒,“我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把你的人头挂在铁渣镇最高的杆子上!”
回应他的,只有陈默冰冷的目光,以及长矛尖端缓缓滴落的血珠。陈默微微喘息着,肋下的旧伤因剧烈的战斗和最后的爆发而隐隐作痛,后背被猎枪钢珠擦过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他成功了。利用环境、陷阱和对手的心理,他硬生生将一场必死的困局,拖入了僵持。虽然代价惨重——仓库正面被毁,防御体系受损,自己也伤上加伤。
“你……没事吧?”苏婉从角落的掩体后冲了出来,顾不上满地的狼藉,第一时间跑到陈默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关切。她看着陈默身上新增的伤痕和苍白的脸色,心脏揪紧。
莉娜也颤巍巍地走过来,看着眼前这片废墟和对面霍克那狰狞的身影,脸色惨白如纸,但看到陈默依旧站立,眼中也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光。
石果被之前的巨响彻底惊醒,此刻紧紧抱着陈默的腿,小脸上满是恐惧。
“我没事。”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拍了拍石果的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霍克。“清理现场,检查侧翼,防止他们从其他方向突破。”
他的冷静感染了其他人。苏婉和莉娜强打精神,开始检查侧面被突破的窗户,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重新封堵。石果也学着样子,帮忙搬运一些小块的碎石。
霍克在外面咆哮了一阵,见陈默根本不理会,又尝试着推动堵塞的废墟,但那堆积如山的砖石混凝土纹丝不动。他知道,短时间内想从正面再打进去是不可能了。
“妈的!给我盯死这里!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来!”霍克对着手下幸存的几人怒吼,“我看他们能在这乌龟壳里躲多久!饿也饿死他们!”
他留下五个人在废墟外监视,自己则带着满腔怒火和憋屈,转身消失在雨幕中,他需要回去重整旗鼓,思考下一步。这个陈默,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十倍。
仓库内,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雨水从屋顶的破洞和坍塌的缝隙不断流入,地面很快积起了浑浊的水洼。陈默让苏婉优先收集相对干净的雨水,用找到的容器储存起来。水,依然是生存的关键。
接着,他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势。肋下的伤口果然又崩裂了,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绷带。后背的擦伤也需要重新清理。
“我来。”苏婉不容置疑地接过急救包,她的动作恢复了专业护士的沉稳。用收集到的雨水小心清洗伤口,涂抹上珍贵的战前抗生素药膏,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她的手指偶尔划过陈默温热的皮肤,感受到那下面紧绷的肌肉和蕴藏的力量,脸颊微微发烫,但眼神专注。
莉娜在一旁帮忙打着烛火,看着苏婉熟练的动作和陈默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顽铁,每一次创伤都仿佛让他变得更加坚韧。
处理完伤口,陈默穿上衣服,开始评估目前的处境。仓库正面被毁,防御力大减。储存的食物不多,虽然有了水源,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秃鹫帮虽然暂时退去,但包围并未解除。更别提,暗处还有一个手段诡异的净源教。
“我们……还能出去吗?”莉娜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绝望。
“能。”陈默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他走到那堆堵塞大门的废墟前,仔细观察着结构。“这里堵死了,但侧面和屋顶,还有机会。”他之前破坏屋顶结构时,刻意控制了下塌的范围,预留了生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莉娜父亲的那些笔记,尤其是那张生物质净化装置的草图。
“我们需要这个。”陈默指着草图,“不仅仅是为了水。”
苏婉和莉娜都看向他,有些不解。
“秃鹫帮以为困住了我们,”陈默的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他们会在外面守株待兔。如果我们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并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建立起这个净化装置,获得稳定的水源……那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他看向莉娜:“尽快弄清楚建造它所需的所有细节。苏婉,照顾好那些种子,它们是未来的希望。”
他又看向角落里那几具秃鹫帮成员的尸体,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刮干净,衣服也剥下来,有用。”
在废土,任何资源都不容浪费。
接下来的两天,仓库内的人在压抑与希望中忙碌。
陈默白天休息,恢复体力,夜晚则借着暴雨和黑暗的掩护,开始悄无声息地清理侧面窗户的障碍,并利用工具在屋顶未被完全破坏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开凿另一个隐蔽的出口。他动作极轻,如同夜行的壁虎,避免引起外面监视者的注意。
苏婉则负责照顾大家的起居和伤势,她利用有限的草药和战前药品,尽力缓解陈默的伤痛,也安抚着莉娜和石果的情绪。她将那些宝贵的种子用浸水的干净布片小心包裹,放在相对温暖干燥的地方,期盼着它们能发出嫩芽。在照顾陈默换药时,两人难免有肌肤之亲,狭窄的空间内,彼此的呼吸和体温都清晰可感,一种微妙的情愫在血腥与绝望的背景下悄然滋生,但谁都没有点破。
莉娜则全身心投入到对父亲笔记的研究中。她不仅完善了净化装置的图纸,标注出所有可能找到替代材料的地点,还从中发现了一些关于附近区域地质结构和旧时代管道路线的零星记录,这些都可能成为他们逃离的路线参考。她偶尔会与苏婉讨论,两个女人在共同的目标下,关系渐渐融洽。
石果成了最敏锐的小哨兵,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雨水流量的变化,或者听到外面监视者换岗时极其轻微的交谈声。
第三天清晨,暴雨终于停歇。灰白色的天光从缝隙渗入,照亮了仓库内的一片狼藉,但也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苏婉的精心照料下,几颗莉娜带来的种子,终于冒出了细微的、颤巍巍的嫩绿芽尖!
这一点绿色,在这片充斥着锈蚀、鲜血与灰暗的世界里,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夺目,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生命不屈的力量。
陈默看着那点绿色,又看了看经过两天休养,精神稍微恢复的苏婉和莉娜,以及眼中重新有了光彩的石果。
他走到那个新开凿的、通往仓库后方废墟的狭窄出口前,目光锐利地望向外面。
“今晚,”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离开这里。”
困兽之斗已经结束,是时候化被动为主动,在这片残酷的废土上,真正播下属于自己的种子,无论是生命的,还是……势力的。
血色黎明之后,抉择的时刻,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