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设备间内,时间以一种不同于地表的方式流逝。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手电筒光束的明灭和身体本能的疲惫与恢复周期,标记着时光的进程。
几天过去,这个位于地下管廊深处的庇护所,在陈默的规划和众人的努力下,逐渐显露出雏形。
净水装置是首要任务。在莉娜的精确指导和陈默高效的执行力下,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备的生物过滤系统在房间角落搭建起来。利用找到的不同规格管道和容器,层层填充了洗净的沙石、碾磨的木炭(从废弃板条箱得来),以及莉娜冒险在主通道潮湿处采集的几种具有强吸附能力的变异苔藓。浑浊的渠水被引入装置,经过缓慢的渗透和生物降解,滴落到底部容器时,已经变得相对清澈,异味也大大减少。虽然还达不到战前标准,但已是废土上难得的“奢侈品”。苏婉小心地将过滤后的水再次烧开,储存起来。稳定的水源,带来了最基础的生存保障。
食物依然紧缺。那块变异母犬送来的肉早已消耗完毕。陈默不得不开始有限的出击。他利用夜间,通过竖井返回地表,在附近相对安全的废墟区域设置了一些捕捉小型变异生物的套索陷阱。收获时好时坏,有时能带回一只肥硕的辐射鼠或类似兔子的生物,有时则一无所获,甚至需要面对其他潜伏掠食者的竞争。每一次外出都伴随着风险,但他动作愈发娴熟谨慎,如同真正的顶级掠食者,融入黑暗,带走生存所需的给养。
苏婉除了负责日常的饮食和医疗,还将那几颗发芽的种子视若珍宝。她用找到的破损容器装上相对干净的泥土,将嫩芽小心移植,每天用定量净水浇灌,放在通风口附近能接触到些许微光的地方。那一点点颤巍巍的绿色,成了这个昏暗地下世界里最动人的色彩,象征着希望与文明的微光不曾彻底熄灭。她在照顾陈默换药时,两人指尖偶尔的触碰,在寂静中仿佛能激起无声的火花。一次,陈默高烧不退(伤口轻微感染),苏婉彻夜不眠,用湿布擦拭他的额头和身体降温。在昏黄的手电光下,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和赤裸上身纵横交错的伤疤,一种混合着怜惜、敬佩与日益加深依赖的情感,在她心中悄然扎根,复杂难言。
莉娜则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对“普罗米修斯计划”文件的研究中。她时而亢奋,时而恐惧,笔记记了一页又一页。她发现这个计划远不止她父亲涉及的“方舟”部分那般“宏大”,其下隐藏着更多黑暗的子项目,涉及生物兵器、基因奴役、乃至意识上传等禁忌领域。双螺旋标记正是计划最高权限的核心标识。而净源教,极可能是计划崩溃后,某个分支或知晓部分内情的幸存者建立的扭曲产物,他们将“净化”(实则是某种基因筛选)奉为教义。她越来越意识到,陈默这个失忆者,其身份和能力,很可能与计划最核心的机密息息相关。她看向陈默的眼神,除了畏惧,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探究,甚至是一丝……身为研究者对“特殊样本”的本能好奇。她开始尝试与陈默讨论文件中一些艰涩的技术名词,惊讶地发现他虽无记忆,却时常能凭直觉理解其底层逻辑。
石果则是这个小小群体的粘合剂和开心果。他学会了更多复杂的警戒信号,像个小小的哨兵。他也帮着苏婉照看幼苗,学着陈默的样子打磨一些小物件。他的存在,冲淡了地下生活的压抑与成人世界的复杂心绪。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
这天,陈默外出检查陷阱归来,带回了一只体型不小的、类似獾的变异生物,算是丰厚的收获。但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外面不太对劲。”他一边处理猎物,一边对苏婉和莉娜说,“秃鹫帮的搜索圈在扩大,他们似乎确定我们没走远。另外,我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制作精巧、却带着一丝阴冷气息的金属飞镖,镖尾刻着一个微小的、扭曲的触手图案——与净源教的水滴标记风格迥异,但同样令人不安。
“不是秃鹫帮,也不是净源教的风格。”陈默沉声道,“有第三股势力在附近活动。”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铁渣镇的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浑。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不安,当天深夜,负责在门口值守的苏婉(她和陈默轮流守夜)突然听到主通道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诡异、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语言,扭曲、粘稠,仿佛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摩擦甲壳,又像是某种信号受到严重干扰的广播杂音,断断续续,钻进人的脑海,激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与寒意。
苏婉浑身汗毛倒竖,立刻唤醒了浅眠的陈默和莉娜。
陈默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侧耳倾听。那低语声飘忽不定,似乎来自管廊更深处,方向难以捉摸。它没有靠近,也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威胁,却像无形的触手,撩拨着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是……是什么东西?”莉娜声音发颤,紧紧攥着父亲的笔记,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陈默摇头,眼神锐利如鹰。他无法判断这是某种未知的变异生物发出的声音,还是某种残留的机械设备故障,抑或是……更诡异的存在。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刀剑相加更令人心悸。
“加强警戒,轮流休息。”陈默下令,自己则持矛坐在门口,目光穿透帆布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无尽的黑暗与那持续不断的、令人不安的低语。
地下庇护所提供了暂时的安全,却也让他们更深刻地意识到,这片废土的恐怖,远不止于地表的厮杀与掠夺。那些深埋于地下的、旧日文明遗留的疯狂与扭曲,或许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胁。
净水装置滴答作响,幼苗在微光中舒展嫩叶,而来自黑暗深处的低语,如同命运的序曲,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陈默抚摸着臂膀上的淬毒匕首,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触感。他知道,淬火之路,从来不会平坦。